云安居士换了身正经衣服随赵公公入宫,为避闲人往偏僻的路上走。
宫廷向来只会将最好的一面摆在明面上,阴暗的角落,无人问津的路边,就连宫墙都褪色,呈现干涸血红色状态。
未得打理,枯败的树枝出墙来。
云安居士走起步来稳健,可眼神却是四处瞟,观察着周边环境。
“赵公公,娘娘可有何吩咐的?”
云安居士双目狭长,生的一双狐狸眼,看似瑞狐祥和实则狡黠。
赵公公寡言,从未多语令人抓得把柄,半晌才回复道:“娘娘并无其余吩咐,居士找准机会保全自身即可。”
云安居士愉快地哼了几声,讲出的话完全颠覆众人对其高岭之花、儒味道士的印象:“我啊是许久未进这皇宫了,远远便觉得犯恶心。”
偏僻的宫道门庭罗雀,萧条的连地上的碎叶都可牵扯上行人的脚步。
正是午时,阳光夺目,可云安居士忍不住被枯败出墙的枝头吸引,目光深沉,嘴边的话仍是吊儿郎当带着神秘的色彩。
他笑道:“赵公公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皇宫么。”
赵公公向来少言少语,云安居士自顾自地讲下,不在意对方的漠视。
“你服侍的太后,利用我造谣我的知己,令他病弱早逝。这宫墙的血,莫非也有太后的手笔呢。”
云安居士看准机会抬手折下破枝头,插入发间,悄悄然勾起唇角,眼尾尽是狡猾,勾起的唇角像极了一双狐狸眼尾。
“若人赃俱获,岂不是更美哉。”
另一边的广阳宫内三人共坐,皇帝,苏昧以及穿着华服的桥泪。
三人淡然喝茶,殿外“偷窥”的人未能听见里边的情况。
绯心躲得远远地偷看殿内的场景,忍耐不住性子和心翡吐露心声说道:“心翡!为什么娘娘要叫陛下来啊!这个坏蛋害娘娘还不够吗!”
心翡还没来得及回应,绯心就气着咬住手帕哭泣道:“二小姐被送到夏国和亲,那地方出了颂婕妤这么一个公主,二小姐肯定不好过呜呜呜......”
心翡无奈叫她收敛点,莫要人听见了。
绯心听话地用手帕擦泪,仍止不住泪水,难过道:“心翡,为什么坏事都跟陛下有关,娘娘入宫发生的一切事都是因为陛下......”
绯心被苏昧养的干净,像只护主的小狗,此刻耷拉着尾巴抹泪哭泣。
“绯心,莫要给娘娘添麻烦。”
绯心无声抿着泪水,心翡无奈把她扯回寝居。
此时殿内的三人静静的,相看无言,氛围与景仁宫相差无几。
“......”
能够打破沉默的只有苏昧。
苏昧亲自给桥泪倒茶,又给自己倒茶。
皇帝沉默地看着苏昧的行动,看着苏昧放下了茶壶,给他放了一杯空玉杯。
冷盛看向已经开始饮茶的苏昧,问道:“......朕的呢。”
苏昧摆了摆手,“陛下不是有手么,请吧。”
冷盛瞥了茶壶和桥泪一眼,苏昧见此补了一句:“陛下,您多大了,有手有脚自行倒茶吧。”
桥泪跟话:“陛下不喝也行。”
冷盛不讲话,把茶杯倒扣。
苏昧边喝边伸手把冷盛的茶杯翻过来,冷盛又看着空玉杯许久,抬眼看向苏昧。
茶杯倒扣有两个含义:一是不欢迎、不尽兴,二是杯子待洗。
苏昧知意冷笑,“陛下老大不小,还闹脾气。”
桥泪又在一边跟道:“皇兄闹脾气啦?”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冷盛面色一沉,执拗地又把茶杯倒扣,这回是桥泪帮他翻了玉杯,而他又倒扣。
反复多次后,苏昧的茶杯都空了,皇帝还没喝上一口茶。
在一边等着伺候的宋敛可没见过皇帝这副样子,侧身遮掩着他憋笑的表情,看的不亦乐乎。
宋敛再清楚不过了,陛下在等苏昧给他倒茶,不过怕是喝不上了。
苏昧无意继续这场闹剧,转移了话题。
“陛下,你明知桥泪是个姑娘,又为何下旨以皇子教学。”
冷盛闻言抬眼看向苏昧,眼中冷意更胜,似乎在生闷气。
“瑞贵妃意扳倒白家,朕不过是助力罢了。”冷盛又把茶杯倒扣,狠狠抓着杯底,声音一如往常,“瑞贵妃不过是想让白家以为你寻到了先皇之子,守着养着当替代朕的人。”
桥泪盯着皇帝手背明显浮现起的青筋,好想把茶杯抢过来。
“如瑞贵妃所料,陆艾叶已然入宫前往慈宁宫,邀请朕来,不过是名正言顺寻个理由去慈宁宫。”
皇帝知道的清楚对苏昧而言,好坏皆有,不过皇帝连云安居士的名字都报的上来,怕不是早知道白家都干了什么烂事。
陆艾叶确实是道士出身,但并非传言之中的“云安道士”。他与苏家旁支庶子曾为知己,常年书信往来。白家借此事伪装书信,污蔑苏庶子与道士行断袖苟且之事,败坏苏家名声,害苏昧沦为笑柄,从太子正妃贬为侧妃,推流言供民议论。
这也是苏昧选择用何等手段开场的原因之一。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招最能解恨。
皇帝这么一说,桥泪明白了白燥为何也“鬼缠身”精神不振。
宋敛附身轻声问陛下是否需要喝茶,冷酷陛下嫌弃地叫宋敛退下。
“嗻,陛下说的都对。”
冷盛一眼光刀子摔向宋敛,后者笑笑退后。
“陛下知晓的这般清楚,不枉费宋暗卫等人的潜伏吧。”
话毕,本秉着看戏笑颜的宋敛收敛了笑意,陡然升起的警惕心朝向桥泪。
苏昧闻言也意外,她并没有提过宋敛的身份,毕竟宋敛从不参与这等事务,只负责明暗中统领着养心殿服侍皇帝的人。
“不愧是瑞贵妃教导的人,隐忍多年,连朕都未发觉,你也该谢谢那太监欲心过重未察觉你的身份。”
桥泪未应皇帝的话,端坐着喝茶,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苏昧。
苏昧嘲笑道:“陛下不也隐忍多年,只待后头清剿白家。当真是冷血无情,不顾半分母子情谊。”
冷盛不答,打算喝茶掩饰沉默,却反应过来手仍扣着玉杯。
冷盛盯着玉杯底,莫名道:“朕打算立你为皇贵妃。”
苏昧嘲笑的神情一顿,古怪地看着冷盛,满脑子都在想这男人说什么呢。
她也不遮掩,嫌弃道:“苏家绝不会做第二个白家,陛下还是免了这个心思。”
“你就这般不愿与朕的名字待在一块?”
桥泪警惕地看向皇帝。
“我苏昧,从不想与你扯上半分关系。”
冷盛扬眉,稍有激动:“那你当日为何要救朕。”
“我讲明白了,我从未真心想过你好。”
冷盛冷“呵”一声,断然起身,凌厉的目光扫向桥泪那刻,苏昧玉杯底用力一打桌面,令冷盛下意识移开视线。
苏昧冷笑,在出发前给冷盛的茶杯倒了底。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您这般着急,我邀您看的戏也该上场了。”
双目对视,冷盛不忍移开了视线往外离开。
茶水见底的玉杯,桥泪不甘心地拿起仰头饮尽,心乱猛地倒扣玉杯,没礼地用腕袖擦嘴,着急地起身随苏昧前往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