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琉。*
一道道如九重天门的宫门,压得桥泪等人低下眉目。
瞧不见天上阳,只见鞋尖上的破布灰尘。
遇到娘娘跪下,遇到有权太监、姑姑低身......
不同的规矩封闭着,打压着叛逆心思。
桥泪自认为自己敢做敢为,可称得上竹沁宫“叛逆第一人”——自母亲去世后,竹沁宫渐渐只剩她与刘茂二人。
前些时日苏昧日日去向太后请安,摸清了太后的行踪、慈宁宫的布局,便是为后续扳倒太后做的铺垫。桥泪自荐前往,溜入慈宁宫她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偷偷给香炉下了东西——借此改变沉香的功效。
慈宁宫与景仁宫两位“贵人”都离不得沉香,尤其是太后,没了这特制的沉香便夜不能寐,以至于精神恍惚。其过往的罪孽深重,唯有沉香能够带她沉入深海,得一丝过往云烟的慰藉。
回广阳宫的路上,桥泪眼神衡量着这朱墙砖瓦搭成的美丽鸟笼。外头人瞧着眼红谄媚,里头人早已定了结局,成这深宫的垫脚石、破木头。
就算是世间最高贵、最华丽的鸟笼,关着的也只是鸟雀,顶多是只不能言语的鹦鹉。
博得圣心,赏赐一二,些许人便心满矣。
美貌妃子为鸟雀,为割了舌的学人鹦鹉。
宫女太监一言一行是逃不开的奴婢奴才。
这深宫,或是那从未窥见一二的外头,人都分为三六九等。
诗词流传的局限在于当局者是否心喜,虚假不知的诗词是桥泪得知人间的第一途径。其次是苏昧的循循善诱。
苏昧,开国功臣宴清公苏和后代,苏家嫡女,令人艳羡的出生,生的风华绝代俏颜,行的梅霜傲雪为。
常人言她傲气,言她身份高贵。
人人皆有不得已。
桥泪心中也有万般不得已。
她不愿做奴才,不愿自己的母亲挂上“先帝一时兴起宠幸的乐姬”一糟粕醋言。
她幸运得很,得娘娘怜惜,离了竹沁宫。
竹沁宫十几年如一日,畏缩在残竹竹影下,亲黄竹,吻竹灰。只要能活着,舍了身份,舍了傲骨,舍了她最珍视的诗词,舍弃……塑造她一切的一切。
娘娘教她何为尊严,教她何为人性。
苏昧告诉她,这世间从没有是非对错。
奴性的脉搏被一丝一丝地剥去,醒悟如去骨换新人一般,裂开的皮肤长出新的人皮,一点一点地撕开自卑的保护壳,如破茧,如复生。
得娘娘青睐是她一生的荣幸。
苏昧未给她性命般的承诺,她舍得贡献一生。
浓梅香馥郁。
桥泪手握玉杯,望着玉杯内泛起的涟漪,脸撕成好几份,看不清神色,唯有在苏昧的眼中窥探自己的模样。
我要离开这里,不愿以桥泪的身份离开这深宫。
苏昧。
“娘娘。”
你也不该在这雪压人的深宫,做棵等待凋谢的红梅。
桥泪已在回来的路上做好了打算。
“娘娘,我要做回天家人。在皇帝站在白家那方前,制衡白家。”
桥泪笑自己的借口,认祖归宗不过是为私心。
心摇摆不定,她怕苏昧不愿走,怕苏昧缠绵于对皇帝那恨意之下的那份犹豫之中。
苏昧不知桥泪纠结的心思,知对方做了打算,便用心支持:“你都打算好了,我怎舍得拦。”
桥泪总会因苏昧的话而触动,她话中的肯定给了她极大的动力。她也有那么一丝的确定,苏昧是全然信任她的,是不是肯和自己离开这深宫呢?
“等到适合的时机,我会自己走到太后面前的。”
“放手去做吧。”
苏昧看着即将改变的桥泪,梅花已落满了枝头。
肆意去飞翔吧,待海水成一滩小池,我会随你而去。
苏昧的心里话未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桥泪。
苏昧未多插手桥泪“认祖归宗”一事,用心处理谋害着皇嗣一事。可这皇后处处阻拦,苏昧已无避战的意图,白家大厦将塌,她皇后之位也悬乎。
苏昧写了一封信让心翡送去给皇后。
收到信的白择灵恨不得撕了手中的破纸。
白择灵气愤地抓着手中的信纸,信纸上都快被抠出两个洞。
两个巴掌大的信纸上就写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话太多了,记得改改。”
这重复冷盛的话,令白择灵又想起那日的狼狈与失态。
佛珠又摔了一条。
她愤然提笔回信,颤抖的笔墨跃纸上,皇后扔了一份又一份,等到尚可,景仁宫宫女却在广阳宫前碰壁。
小路子守在宫门,婉拒信封,言:“你且回去禀报皇后娘娘,瑞贵妃事务繁忙,怕是看不得娘娘费心写的信。”
按照苏昧交代的话,小路子自己编排道。
待皇后得知消息,换了串新佛珠站在香炉旁静念。
白家之所以能够盖过苏家,盖过皇威,靠的是皇帝的漠视妥协,靠的是对寒门考官子弟的拉拢,而如今局势已然改变。皇帝放权给瑞贵妃,苏家苏忆将殿选,苏忆与其同窗友人将入官场。
一点的转折,都将白家吞噬。
白家污名全靠官官之间的维护遮掩,一点出了差错便会崩盘。
苏昧打裂皇后势力已有了成效,无论臻嫔是否参加祸害皇嗣一事,她也不会受到过分的处罚,同时章枝也逃不掉鸩酒一杯到黄泉的判决。
经过不足三天的调查,唯一的有关线索只有水井的合欢花粉残余,但根据章枝一言难以断定臻嫔是合谋还是陷害者。
苏昧想来想去还是将结果丢给皇帝,她并不希望兰晚雾或是章枝一人受到死刑。如若是过往的她......
“肯定会不管一切吧,对你而言生命和代码是一样的。”
脑中传来的声音陌生却熟悉,苏昧立刻就想起这人的名字——范爱国,代替苏真成为她的人工系统的休假宿主。
苏昧对范爱国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
自上个世界攻略完成后范爱国便和代码系统一块消失了数十年。
她不禁问,你怎么突然蹦出来了。
范爱国回避苏昧的问题,假装不在意道:“这不是忘了还有你这事么。哎呀,我没那么闲,不跟你多聊。”
和挂电话一样,“嘟”的一声便再无声音。
莫名其妙。
范爱国的底细她并不知晓,若有机会定要试探。
目前苏昧并没有机会试探范爱国,这件事便放着了。
思来想去,苏昧决定还是去跟皇帝报告一下。
亲自去吧,总不能让心翡去。
苏昧垂眸,目光涣散。
正好......我也可以去确定一下沁温身上香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