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高阳县城孙承宗宅邸小客厅内。
孙承宗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阅一本线装唐诗。
忽然,红霞领着风尘仆仆的孙立走进客厅。
孙承宗一把丢开唐诗,站起来迎接孙立。
孙立紧走几步,跪倒在地就要行礼,却被孙承宗一把拉住:“家里没有外人,不要拘泥于那些虚礼,赶快起来。”
孙承宗拉着孙立站起来,上下打量他,亲切地说:“你这一来一去奔波三千多里,真是又黑又瘦。”
孙立笑笑:“这都没什么。”
红霞催促孙立:“南京那边是什么情况,赶快跟先生说说。”
孙承宗嘲笑红霞:“看把你急的,总得让他洗把脸、喝口水吧。”
红霞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去端洗脸水、倒茶。
等孙立喝完一碗茶,孙承宗才问:“在南京见到史可法了?南京是什么情况?”
孙立:“在南京与史大人深谈了两次,南京情况有些混乱。”
孙承宗似乎早有预料,静静地听孙立说下去。
孙立:“南京官场上,以凤阳总督马士英为首的一伙人,主张拥立小福王朱由崧为新皇帝;另一伙人,主张拥立潞王朱常淓为新皇帝。”
孙承宗问:“史可法是什么态度?”
孙立:“史大人主张,等皇太子朱慈烺三兄弟有了确切消息以后,再确定拥立皇帝的事情。此前,可以让小福王朱由崧为监国。史大人还托我转告叔父,要尽快起身南下,与他一起高举讨贼复国的大旗。”
孙承宗深以为然:“史可法不愧是国家重臣,所说都是老成谋国之言。不然,便会弊端丛生。”
孙立却说:“皇太子三兄弟下落不明啊!”
红霞说道:“悟缘说,皇上殉国之前,派人把皇太子三兄弟,送到了国丈周奎家里。”
孙承宗立即说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们要抓住不放。”
孙立不解地问:“为什么?”
孙承宗:“只有皇太子朱慈烺登基称帝,讨贼复国才名正言顺,才能免去许多纷争。”
红霞、孙立都点头称是。
孙承宗吩咐孙立:“你休息一天,明天同红霞、悟缘带几个精干的人,化装潜入北京周奎府中,设法把皇太子接出来。咱们再护送他去南京。”
红霞、孙立同时应道:“遵命。”
夜,北京周奎府邸书房内。
远处传来了一更鼓声。
周奎正躺卧在摇椅上,看着一张大顺军的通缉令长吁短叹,又对站立在一旁的老管家为难地说:“这朱慈烺三兄弟,还真是三块烫手的山芋。把他们交给大顺军,对不起托孤的皇上和殉国的皇后;继续藏匿、保护他们,说不定哪天被发觉了,便是满门抄斩。你说该怎么办?”
老管家连连摇头:“这是国家大事,老奴可不敢胡乱插嘴。不过这样的通缉令,现在已经贴满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万一有人告密,咱们全家可就完了。”
周奎还要搭话,却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老管家轻轻问了一声:“谁在敲门?”
门外无人回答,仍然轻轻叩门。
周奎思量了一下,示意老管家去开门。
老管家打开门,就见一个瘦削的黑衣蒙面人,手提宝剑闪进门来,又反手关住房门。
周奎见他行为怪异,便有些胆怯地追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闯民宅?”
只见黑衣人摘下帽子和面纱,满头乌发如瀑布一般飘落下来,面容也特别娟秀。
黑衣人笑着问周奎:“国丈大人还认得我吗?”
周奎仔细辨认着,然后恍然大悟:“你是孙阁老的使女红霞姑娘,对不对?”
红霞一边把宝剑放在桌子上,一边笑着说:“国丈大人的记性真好。”
周奎问:“孙阁老还好吗?”
红霞:“孙阁老已经回到高阳老家,目前还好。”
周奎:“你跑到北京来干什么?”
红霞笑着说:“来给国丈大人排忧解难啊。”
周奎反问:“老夫有什么忧什么难,需要你来排解?”
红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国丈大人是不是觉得,朱慈烺三兄弟在你手里是烫手的山芋?”
周奎赶紧矢口否认:“你凭什么说那三兄弟在我手里?”
红霞:“孙阁老深感先皇的知遇之恩,立志为他报仇恢复大明。孙阁老又与国丈大人交情深厚,不愿意让三兄弟连累你,所以派我前来将他们接走。”
周奎沉思片刻,才问:“你们打算把三兄弟送到哪里去?”
红霞毫不犹豫地回答:“孙阁老已经谋划好了,保护皇太子到南京登基,再派兵北上讨伐贼寇,为先皇报仇。”
周奎又问:“你们能保护三兄弟平安出城吗?”
红霞实言相告:“因为我们才来了十几个人,我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但我们会竭尽全力。”
见周奎还在犹豫,红霞便说:“三兄弟藏在你家,连我都知道了,早晚消息会透露出去。到时候流贼来掘地三尺搜查,你怎么应付?况且他们早就严密监视你们家了。”
周奎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红霞:“刚才在你们家大门口,对面的胡同里,就隐藏着两个暗探,被我们干掉了。也许明天就会闯进你们家,严格搜查。”
周奎这才横下心来,走到墙角按了一下机关,用力一推墙面,便见一段二尺多宽的墙面向后开去,露出一条夹道。
周奎扭身对红霞说:“请红霞姑娘稍等,我去地下暗室里,把三兄弟叫来,让他们跟你走。”
周奎侧身进了夹道,红霞便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候。
过了一会儿,周奎领着朱慈烺三兄弟走出夹道。
红霞赶快走上前大礼参拜:“民女红霞,受大学士孙承宗之托,前来迎接皇太子和两位殿下。”
朱慈烺颇有气度地抬抬手,轻声说道:“非常时期,不必多礼,女侠快快请起。”
红霞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子殿下直接喊民女名字红霞就行。”
朱慈烺问红霞:“咱们现在马上就走吗?”
红霞:“现在一更刚过,正是人困马乏之时,咱们赶快溜出北京城,直奔河北与孙阁老会合,再去南京。”
朱慈烺三兄弟立即系好随身包裹,然后一起跪倒在地,与周奎辞行,同声说道:“外公多多保重!”
周奎惊慌地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三位殿下行此大礼,岂不是折杀老臣了!”
朱慈烺深情地说道:“外公的救命之恩,我们三兄弟没齿不忘。”
周奎赶紧站起来,拉起三兄弟,送他们走出房门。
房门外面,站着悟缘和孙立等几个精壮汉子,赶紧给三兄弟穿上夜行衣,蒙上面纱。
戴好帽子和面纱的红霞,与周奎拱手作别,然后同孙立、朱慈烺等人消失在夜色中。
夜,北京周奎府对面胡同。
红霞、朱慈烺等人,与隐藏在胡同里接应的人合在一处,正要商议如何出城,忽然听得左右两面杀声四起。
孙立惊呼一声:“不好,咱们的行踪被流贼发觉了。”
红霞沉静地说:“不要慌张,我和悟缘带几个人断后,你们护着三位殿下先出城。”
孙立却坚决地说:“不行,出城的路径你比我熟,还是我带人断后,你和悟缘先带着三位殿下出城。”
见红霞还要争执,孙立怒喝一声:“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孙立随后指派道:“你们三个跟姑娘走,其余的随我断后。”
孙立等人分成两拨冲过去,迎击左右的敌人。
红霞、悟缘等人只得护着朱慈烺三兄弟消失在夜色中。
夜,北京的街道上。
红霞等人在黑影里快速前进,没走出多远,忽然又杀声四起。
红霞低呼一声:“我们中埋伏了。”
朱慈烺三兄弟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经过如此艰险?此时,早已吓得走不动路,说不出话。
红霞赶紧把朱慈烺三兄弟推进路边的小胡同里,叮嘱道:“殿下先在这小胡同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把流贼引开,再回来寻找你们。”
朱慈烺三兄弟赶快在小胡同里,寻找地方藏身。
红霞、悟缘与那三个汉子分成两拨,虚张声势地拼命往前跑。
一百多农民军将士也分成两拨,呐喊着向前追赶。
到底是红霞、悟缘两人身手不凡,很快就把追兵甩得无影无踪。
红霞、悟缘两人躲进一处断壁残垣内,喘息了一会儿。
红霞仔细听听,四周毫无动静,便吩咐悟缘:“咱们赶快回去寻找太子殿下。”
两人起身,在暗夜中疾走了好长时间,才回到与太子分手的小胡同口,赶紧走进去仔细寻找,可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悟缘沮丧地说:“殿下们是不是被流贼抓走了?”
红霞安慰她说:“别灰心,咱们先在附近藏起来,慢慢打听消息。”
悟缘:“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