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牛金星大学士府邸大门口。
相府门前的大街上,一片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神气活现的管家,看着门前排成大队的前明文武官员,不耐烦地挥着手驱赶他们:“往后站,往后站。时间还没到,着什么急?牛大学士还没起床,吵吵嚷嚷的,惊醒了他老人家,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些平日不可一世的前明文武官员,立即堆出一脸谄笑,连连点头称是。
有些心眼儿活络的文官,趁别人不注意,赶紧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管家。
管家飞快地把银票揣进怀里,便指点着官员站到大门边左侧。
管家抬头看看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到大门边左侧,把塞银票的那几个官员的拜帖收过来,轻声说道:“你们几个先跟我进去。”
几个官员连连点头称谢。
管家吩咐几个门卫:“你们几个在门口好好维持秩序,千万不能惊扰了牛大学士。”
门前大街上排队的官员们,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官员跟着管家,走进大门口。
牛府客厅内。
身着居家常服,手执洒金折扇、尽力做出一幅风流名士派头的牛金星,看见管家领着几个前明文官,便做出一副潇洒模样,施施然走上前微微拱手迎接。
几个文官谦卑跪下大礼参拜,口中呼道:“晚生叩见宰相大人。”
牛金星故意谦虚地说:“各位大人至少是两榜进士,在一个已革举人面前自称晚生,岂不是要折杀牛某?”
一个年长文官赶紧说道:“宰相大人的举人科名远远早于我们,我们都愿意拜在宰相大人门下,老老实实当一名学生。”
牛金星笑道:“好,好,好。既然各位大人不嫌牛某鄙陋,那就把拜帖送上来吧。”
几个文官赶紧高高举起拜帖。
管家机灵地走过去,一一收过拜帖,呈到牛金星手上。
牛金星接过来,随便翻了翻,便顺手放在桌子上,未置可否。
几个文官见此情景,便不约而同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大银票,高高举过头顶。
牛金星微微一笑,示意管家上前又一一收过银票。
管家转身将银票交给牛金星。
牛金星才喜笑颜开地说:“各位既然拜在我的门下,便是我的门生,暂且到后堂等一等,今天中午咱们痛饮一场。”
几个文官同声说道:“多谢恩师大人。”
管家领着几个文官,向后堂走去。
过了一会儿,管家又领进来十几个文官,牛金星仍然风流潇洒地摇着纸扇迎上前去。
牛大学士府大门口外。
一个前明武官,见文官们络绎不绝地走进大门口,却没看见一个武官走进去,按捺不住愤怒,瞪着眼睛冲着身边的几十个武官鼓噪起来:“各位大人看见没有,那个天杀的管家,只放文官进去,把咱们兄弟晾在这儿大半天。不行,咱们得找他理论理论,凭什么不让咱们见牛大学士。”
顿时有七八个武官同声鼓噪起来:“凭什么不让咱们见?凭什么不让咱们见?”
一个精明的武官,赶紧扯了扯那个带头鼓噪的武官,悄声说道:“末将刚才打听清楚了,那些文官不仅给管家塞了银票,而且还给牛大学士塞了大额银票。”
几个武官如梦初醒,后悔不迭地说道:“哎呀,哎呀,咱们怎么没想到呢?”
那个精明的武官说:“现在想到也不晚,赶快派人回家去拿银票,咱们总不能白来一趟,连个真佛也拜不上。”
十几个武官赶快扭头,去找自己的随从安排。
也有十几个武官沾沾自喜地掏出银票,向管家身旁挤去。
管家装模作样地维持秩序,暗中却一把一把收着银票,揣到自己怀里,然后颐指气使地指挥武官们排成长队,等候进府。
牛金星府大餐厅内。
宽阔的后堂内,摆了二十多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家常菜肴和普通米酒,但在座的二百多前明文武官员,仍然吃喝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牛金星在儿子牛栓的陪同下,笑眯眯地端着一大杯酒走进来,站到台阶上。
正在吃喝的文武官员们立即鸦雀无声。
牛金星文雅地说道:“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已乐乎?各位大人是前朝的栋梁之材,今日驾临寒舍,顿使蓬荜生辉。”
一个年长文官站起来说:“我们都是牛大学士的门生,恩师这样说,门生们愧不敢当。”
一个年老武官也站起来说:“我们虽然无福成为牛大学士的门生,但我们可以为了保护牛大学生的生命安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所以,也请牛大学士跟我们不要客气。”
牛金星老于世故地说:“好,好,无论文官武官,咱们都是一家人,都要誓死为大顺王效忠!”
在场所有文武官员都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过头顶,齐声高呼:“誓死为大顺王效忠!”
官员们各自慷慨激昂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牛金星却象征性地呡了一小口酒,转身就把酒杯递给牛栓。
牛栓凑近牛金星小声说道:“爹,这种席面在咱家已经连开三天,老这样盯下去,您的身体怕是顶不住。”
牛金星笑道:“无妨,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牛栓坚持说道:“你老人家还是下去歇歇,儿子在这里陪他们就行了。”
牛金星点点头,随即拱手对客人们说:“酒不好菜也不好,但请各位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就好。各位慢用,本官还有点儿公务需要处理,由犬子在这儿陪陪大家。”
文武官员们都站起身来,恭敬地说:“恩师请便,牛大人请便,大学士请便。”
牛金星转身走向后堂。
夜,牛金星府后堂内。
几只粗大的红蜡烛,把整个后堂照得亮亮堂堂。
牛金星和牛栓站在方桌两旁整理银票。
看着几摞厚厚的银票,牛栓笑着说:“儿子算了一下,这三天一共收了三百六十七万两银子,可远远不止日进斗金。”
牛金星故意板起脸来教训儿子:“现在看见一摞摞的银票,就眉开眼笑。可是当年,你和你娘一听说我要投靠李闯王,一个生拉硬拽不让我离家,一个寻死觅活威胁我。”
牛栓讪笑道:“儿子目光短浅,我娘一个妇道人家更没有什么见识,你老人家别总挂在嘴边上。”
牛金星脸上现出笑意:“人生在世,有时候就得敢于冒险。当初我若不是咬咬牙狠狠心,哪里有咱们父子今天的富贵?”
牛栓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牛金星却心有不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刘宗敏公开向前明文武官员索要军饷,每天收入七八百万两银子。”
牛栓不以为然:“他收那么多银子,可都得上交给大顺王。”
牛金星却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想个办法每天隐藏一点儿,他刘宗敏早就是盆满钵满了。”
牛栓忽然神秘地说:“听说刘宗敏把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抢到府里,玩了几天之后,转手又把她送给了大顺王。”
牛金星先是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这个刘宗敏还真能忍痛割爱。”
牛栓见他爹波澜不惊,反而有些惊奇地问:“爹似乎早就知道此事?”
牛金星:“这是我给他出的主意,但也没想到他真能忍痛割爱。看起来刘宗敏外表粗鲁,实际上粗中有细。咱们以后得提防着点儿。”
牛金星思量了一会儿,又对牛栓说:“大顺军刚刚进城,前明文武官员个个惴惴不安,急于找个靠山,保护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咱们得趁热打铁。”
牛栓:“这个铁怎么继续打下去?”
牛金星:“白天在酒席宴上,我是有意识地让你结识一下前明文武官员。此后,你要利用这些关系多多散布消息。”
牛栓:“散布什么消息?”
牛金星:“就说这些天,上咱们家来要求拜师的人太多太多,实在难以招架。我决定此后五天之内,每天只接待一百名客人,过期便闭门谢客。”
牛栓大惑不解:“咱们现在每天能接待二百多名,为什么反而减半呢?”
牛金星神秘一笑:“愿者上钩,而且肯定愿出大价钱。”
牛栓恍然大悟:“儿子明白了,明天抓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