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遵化城原县衙内。
阿敏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喝闷酒。
正蓝旗军官走进来,殷勤地给他斟酒,谄笑着说:“贝勒爷,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奴才给你找个唱曲儿的,来助助酒兴。”
阿敏不耐烦,摇摇头说:“外面大兵压境,贝勒爷愁得不得了,哪里还有那种闲心思?”
正蓝旗军官说:“奴才替贝勒爷不平。”
阿敏:“有什么不平的?”
正蓝旗军官:“本来贝勒爷在永平城里呆得好好的,十四爷凭什么把你发配到遵化城来?”
阿敏:“别说了,贝勒爷心里烦透了。”
正蓝旗军官:“明明是他自己丢了滦城,却来鸠占鹊巢。”
阿敏:“贝勒爷不在永平也好,省得受他的窝囊气。”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发着牢骚,忽然听得远处一片呐喊声。
阿敏一惊:“怎么回事?快出去看看。”
正蓝旗军官跑出去。
阿敏伸手想端酒喝,却有些心神不定,又把手抽回来。
正蓝旗军官快步走进来禀报:“贝勒爷,一伙守粮仓的士兵嚷嚷着,有人想烧粮仓,被他们赶跑了。又有几个士兵想来找您报告,说是他们的三个弟兄被杀死了。被我拦在门外。”
阿敏点点头:“事不算大,但这一夕数惊,说明军心不稳啊。”
正蓝旗军官:“贝勒爷该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十四爷。”
阿敏问:“为什么?这点小事也回报,不是显得贝勒爷太无能了吗?”
正蓝旗军官:“奴才倒不这么看,他不是四城主将吗?把难题端给他,看他有什么高招。”
阿敏点点头:“也对,你就辛苦一趟吧,快去快回。”
正蓝旗军官:“遵命。”
永平城原县衙大堂内。
正蓝旗军官对着坐在正中的多尔衮喋喋不休。
多尔衮阴沉着脸,有些不耐烦地听着。
李永芳坐在旁边仔细听着。
正蓝旗军官讲完了,多尔衮问道:“就这些?”
正蓝旗军官:“回十四爷,就这些。”
多尔衮:“回去告诉阿敏贝勒,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只要提高警惕守城,城内仔细盘查嫌疑人等,确保万无一失。”
正蓝旗军官:“奴才记下了。”
正蓝旗军官话音刚落,大堂外就有人高喊:“迁安十五爷派人求见十四爷。”
多尔衮点了点头,李永芳立即下令:“传。”
一个镶白旗军官大步走进来,跪地叩头,口中说:“奴才给十四爷请安。”
多尔衮:“起来说话。”
镶白旗军官:“谢十四爷。”
李永芳问:“十五爷派你来,有何事禀报?”
镶白旗军官:“明军督师孙承宗亲自带领十万大军,开赴迁安城下,重修营寨,加固炮兵阵地,看样子是要强攻迁安城。另外,孙承宗每天夜里派出骚扰分队,潜入迁安城,四处杀人放火,军心有些不稳。”
李永芳见多尔衮脸色阴沉正要发作,便抢先说话:“你们都先下去,我与十四爷商量一下再说。”
正蓝旗军官和镶白旗军官走了。
李永芳问多尔衮:“十四爷想怎么办?”
多尔衮:“我已经对遵化的来人说得很清楚了,让老十五照方抓药即可。”
李永芳摇摇头:“恐怕不妥。”
多尔衮问:“有何不妥?”
李永芳:“孙承宗心机很深,此次亲临迁安城下,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多尔衮问:“在什么?”
李永芳:“日前,他在滦城城下摆出万炮齐发的阵势,将十四爷逼到永平;这次他是想将十五爷逼出迁安城。”
多尔衮大怒:“门儿都没有!我立刻给阿敏、老十五写封信,命令他们无论如何要坚守遵化、迁安。”
李永芳:“十四爷,沈阳援兵迟迟不到,咱们孤军深入弹尽粮绝,孙承宗发动周围城乡坚壁清野,咱们再坚持下去,怕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多尔衮沉思半天,才问:“李额附说该怎么办?”
李永芳:“上奏皇上,请求撤回关外。”
多尔衮惊讶地问:“那不是功败垂成吗?”
李永芳:“十四爷以为我们现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多尔衮没有回答。
李永芳继续说下去:“前些天,咱们围攻北京、攻占四城,是钻了朱明内部混乱的空子。如今朱家皇帝已经授予孙承宗决断之权,增援大军二十多万齐聚河北,十四爷想想,咱们的胜算还有几成?”
多尔衮低头不语。
李永芳:“朱家皇帝立国已200多年,可谓大树参天、根深叶茂,要想推倒它,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范文程先生深谋远虑,所制定的蚕食政策,十分高明。咱们只要不断地骚扰打击它,它自己内部就会生乱,咱们就有机可乘。断断不可以图一时之快,搭上几万人马。”
多尔衮动心了:“那就麻烦李额附给皇上写一道奏章,请求撤兵。此奏章限三日内送达御前。”
沈阳大清崇政殿偏殿内。
面带病容的皇太极,低着头看多尔衮送来的奏章。
范文程神色不安地盯着皇太极。
皇太极看着看着便勃然大怒,三把两把把奏章扯了个稀烂,厉声喝道:“老十四混账,咱们千辛万苦,争取来的大好时机,他想轻易丢掉!”
范文程赶快劝解:“皇上龙体欠安,千万不要动怒。”
皇太极调整了一下喘息,才说:“看来朕就是个操劳的命,范先生,你速速点齐2万精兵,备足粮草,明天咱们就开赴永平,先收回滦城,再寻机攻打山海关。”
范文程还想劝阻,只见皇太极严厉地一摆手:“朕意已决,不要多说了。”
大路上。
皇太极骑在马上前行,身边是范文程和披挂整齐的侍卫。
范文程不时关切地看看皇太极,只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坐在马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潇洒,便劝道:“皇上,还是坐到轿车里赶路吧。”
皇太极不以为然:“坐轿车太慢,骑马赶路总是快些。”
又走了一段路,只见皇太极的身子摇晃了两下,便一头栽下马来,昏死过去。
侍卫们惊呼起来:“皇上,皇上!”
范文程大惊,赶快滚鞍下马,走过去跪下搂住皇太极的脖子,只见他两个鼻孔里血流如注,赶紧掏出手帕给他捂住,厉声高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个白胡子太医赶过来,跪在旁边给皇太极把脉。
过了一会儿,太医对范文程说:“皇上肝阳上亢之症十分严重,不宜再赶路了。”
范文程下令:“就地搭建帐篷,让皇上好好休息。”
路边黄帷大帐内。
盖着明黄缎被,躺在地毯上的皇太极慢慢苏醒过来。
皇太极有气无力的问身边的范文程:“范先生,朕这是怎么了?”
范文程:“皇上龙体无大碍,只是肝阳上亢,流了一些鼻血。刚才,太医已经服侍皇上喝下汤药。”
皇太极:“身体如何,朕自己心里有数。看来这次不能御驾亲征了,只好辛苦范先生冒险犯难。”
范文程:“奴才遵旨。”
皇太极:“朕赐你‘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前线大小事务,由你决断,违令者斩!”
范文程:“奴才绝不辜负皇上托付之重。”
皇太极:“你带领一万精兵,带足河北前线所需粮草,若能打下山海关,便是为我大清立下万世不灭的大功;若不能如愿,朕准许你便宜行事。”
范文程跪地连连叩头:“皇上用人不疑,奴才粉身碎骨不能回报万一。奴才恳请皇上,速回沈阳调养龙体,大清的万世基业,都系于皇上一身,皇上一定要保重。”
皇太极:“朕知道了。”
永平城原县衙大堂内。
多尔衮、李永芳正和几个将领,站在沙盘前观看,忽听堂外有人高喊:“皇上钦命特使范文程到!”
多尔衮赶快吩咐众将:“立即整容拜见。”
多尔衮等人手脚麻利地整了整帽子、袍服,肃立在大堂两侧。
范文程庄严地怀抱金牌令箭,大步走到大堂正中,登上台阶,转身站好。
多尔衮一见范文程抱着“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立即率领众将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文程严肃应答:“平身。”
多尔衮等人整齐站立。
范文程转身将金牌令箭插在书案正中,才快步走下台阶,面对多尔衮跪倒,口中呼道:“奴才范文程给十四爷叩头。”
多尔衮双手搀起范文程:“范先生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请坐下说话。”
范文程:“谢十四爷。”
多尔衮一挥手,几个将领退下。
多尔衮与李永芳坐在范文程对面,一个士兵端上三碗茶给给他们安置好,躬身退下。
多尔衮问范文程:“范先生,你怎么来了?”
范文程反问:“十四爷不欢迎奴才?”
多尔衮一笑:“我问得太直,你答得也太直。”
范文程:“奴才不敢欺瞒十四爷,本来皇上决定御驾亲征,走到半路疾病发作,才派奴才前来。”
多尔衮急问:“皇上怎么不好?”
范文程:“肝阳上亢的老毛病犯了。”
李永芳:“皇上事事亲力亲为,太操劳了。”
多尔衮:“皇上派范先生前来,有什么安排?”
范文程:“奴才想先问问,十四爷有什么打算?”
多尔衮看了看李永芳,走到沙盘前,说道:“请范先生看看沙盘。”
范文程也走到沙盘前看了看。
多尔衮指点着沙盘上的滦城、永平、遵化、迁安模型,说道:“部分大清兵已从滦城撤进永平,孙承宗指挥三十万明军,分别将永平、遵化、迁安包围得水泄不通。三城内已是弹尽粮绝,自保已经很困难,更别提攻打山海关了。为了保存兵力,我已经上奏章给皇上,请求撤回关外。”
范文程:“十四爷的这些话,恐怕已经在奏章上说得很清楚了。”
多尔衮:“正是。”
范文程:“奴才请十四爷好好想想,既然皇上已经接到了十四爷的奏章,为什么还要御驾亲征?”
多尔衮无语。
李永芳:“范先生历来神机妙算,你以为凭咱们这几万兵马,就能打下山海关?”
范文程立即回答:“不能。”
李永芳:“难道范先生怀抱金牌令箭而来,是要监督我们战斗到最后一人一马。”
范文程:“不是。”
多尔衮有些恼怒:“好你个范文程,左一个不能右一个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范文程拱手道:“禀告十四爷,奴才想尽人事以听天命。”
李永芳立即追问:“尽什么人事,听什么天命?”
范文程:“范某此次所带粮草器械,足以支撑我大清将士征战半个月。在此期间,只要我大清将士上下团结一致,不难找到孙承宗的破绽。到时候给他来个狠狠打击,崇祯小儿就饶不了他。”
多尔衮、李永芳同时眼睛一亮,同声说:“好,一切听从范先生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