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南原右侧小山头。
残阳如血。
顾君恩、刘宗敏率领着几百骑兵且战且退，渐渐退到小山坡上。已经有一百多农民军步兵，站在仓促堆砌的石墙后面向官军放箭。
顾君恩、刘宗敏这才趁机带领骑兵从豁口中进入石墙，步兵们立即用乱石块堵住豁口。
骑兵们下马立即转身射箭反击官军，顾君恩、刘宗敏跳下马向山上跑去。
李自成迎过来，急切地问：“弟兄们怎么样了？”
顾君恩懊丧地回答：“别提了，官军的三道包围圈密不透风，弟兄们冲击多次，最后只冲出来二百多人。”
李自成看看顾君恩、刘宗敏，说：“你们俩冲出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坐下歇会儿。”
顾君恩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山下说：“闯王，天快黑了，官军的攻势会更加猛烈。把所有人都派到山坡上，凭借石墙坚持到天黑再说。”
李自成一挥手，刘宗敏、高一功带领山上的士兵都跑到山坡上石墙后，扔石头、放箭，暂时挡住了官军的进攻。
天渐渐黑了。
田见秀走过来，说道：“闯王，刚才我在小山头后面转了转，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大山深处。
顾君恩喜出望外：“太好了，咱们有救了。”
李自成却摇摇头说：“有什么救？咱们一撤，官军马上跟过来，羊肠小道上还能跑多远？”
顾君恩：“闯王，你同田大哥带领桂英母女和几个大将、亲随先走，我率领弟兄们阻击官兵，尽量拖延时间。”
李自成坚定地说：“不行，这次失败是我造成的，应该由我断后。”
顾君恩急了：“成哥，你是咱起义军主帅，是号召天下推翻朱明的旗帜，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再说，这次失败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摸清敌情。”
田见秀：“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冲出去才是上策。”
顾君恩：“成哥，你就听我的吧。天黑以后官军不敢贸然进攻，我有办法拖住他们，也有办法突出重围。好成哥，听我的吧。”
李自成犹豫不决。
田见秀思忖半天，才说：“闯王，听君恩的吧。”
李自成叹口气勉强答应：“也好，我让山上的弟兄们把弓箭都送到下面去。”
李自成见顾君恩马上就要跑下山，上去一把抱住他，激动地嘱咐：“好兄弟，保重！”
顾君恩却轻松地说：“放心吧成哥，兄弟这些年的兵书不是白念的。走了。”
顾君恩推开李自成，跑下山去。
顾君恩走到石墙后面，在朦胧的夜色中看了看下面官军的动静，才对高一功、刘宗敏说：“闯王让你们俩上去，这儿由我指挥。”
顾君恩看着高一功、刘宗敏走上山，立即下令：“弟兄们，多准备火把，在石墙上尽量多插。再多搜集石块儿，准备好弓箭，官军只要趁黑夜进攻，就狠砸猛射狗日的。”
士兵们答应着分头准备。
顾君恩又伸手招呼过来四个机灵的士兵，吩咐道：“你们趁黑夜悄悄摸下去，多多搜集官军死尸上的衣服运回来，千万不要让官军发现。”
四个士兵立即心领神会，笑着转身走了。
夜,潼关南原右侧小山脚下。
洪承畴、吴英琪借着火光向山坡上瞭望。
吴英琪指着石墙上的一排火把说：“大人请看，反贼的布置很有章法，就这一道仓促堆砌的石墙，使我们死伤了不少将士。”
洪承畴：“吴大人，我估计反贼头领李自成等人都在小山头上，你要抓紧组织进攻，别让他们趁天黑跑了。”
吴英琪：“大人，当初勘察地形时，下官觉得这个小小的山头，起不了多大作用，万万没想到竟然被反贼利用了。”
洪承畴：“吴大人，现在自责没用，把它打下来才是正经。”
吴英琪一招手，曹变蛟跑过来。
吴英琪指着那一道石墙，说道：“曹将军，攻下那道石墙，就可以攻上山头，活捉李自成，为你叔叔曹文诏报仇。”
曹变蛟有些犹豫：“吴大人，弟兄们拼杀了一整天，实在是人困马乏。明天一早再攻吧。”
洪承畴走过来，严肃地说道：“曹将军，你叔叔在我手下几年，可从来没有叫过苦。”
曹变蛟无奈，一举大刀，高声喊道：“一队的弟兄，跟我上。”
一千多官兵跟在曹变蛟身后，呐喊着向石墙冲过去。
洪承畴、吴英琪紧张地注视着。
曹变蛟等人，很快就冲到了离石墙还有五六丈远的山坡上。
突然，无数石块滚下来，紧接着又有无数火球滚下来，曹变蛟的士兵被砸到的、身上起火的，惨叫着乱纷纷滚下山坡。
曹变蛟仗着身手敏捷，连滚带爬才躲开两块石头、一个火球。跌跌撞撞走到吴英琪面前，哀求道：“吴大人，明天再说吧。”
吴英琪看看洪承畴，见洪承畴没反对，便说：“曹将军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夜，潼关南原右侧小山山坡石墙后。
顾君恩趴在石墙后面，看着下面仍在着火的尸体，高兴地问手下士兵：“弟兄们，我这火球阵比田单的火牛阵怎么样？”
士兵们乱嚷嚷：“强多了，强多了。”
顾君恩吩咐：“弟兄们，官军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攻，留四个人值班，其余的靠在墙下休息一会儿。”
顾君恩走到一堆官军制服旁边，一套一套清点着。
清点完毕，顾君恩靠在衣服堆上眯了一会儿。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顾君恩小声招呼道：“大家醒醒。”
靠在墙下的士兵们迷迷瞪瞪醒来。
顾君恩说道：“估计这会儿闯王他们已经走出二十几里路，跑进大山里。这儿有十七套官军服装，需要留下十六个兄弟随我守墙，其余弟兄爬上山头，顺着闯王走过的小路逃命吧。”
一个士兵问：“顾将军，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还是一块从后山跑吧。”
顾君恩：“谢谢兄弟，我们得替你们抵挡一阵，要不然都跑不成。”
那士兵感动地说：“顾将军，我不跑，生死和你在一起。”
顾君恩：“兄弟，别说傻话。我领着剩下的兄弟，穿着官军的衣服见机行事，人少更方便。”
顾君恩见有几个士兵犹豫，立即严肃地说：“这是军令，违抗者立斩不饶！”
顾君恩指点了十六个士兵，说道：“你们换上官军服装随我留下，其余的人马上走！”
二百多士兵拿着武器，在夜色中悄悄爬上山头，消失了。
顾君恩吩咐：“弟兄们，换好衣服，再坚持一个时辰。”
顾君恩又牵过几匹马来，拴在墙后的几块石头旁。
一个士兵问：“顾将军，等会儿咱们不牵着马走？”
顾君恩：“不，让这几匹马在墙后时不时地搞点儿动静，你们再弄些咱们的服装，伪装成几十个人样，俯在石墙上。”
士兵应道：“明白。”
士兵们手脚麻利地扎出了几十个草人，套上农民军服装，安置在墙头。
顾君恩检查一遍墙后的布置，又看了看官军阵地上的动静，点点头说道：“弟兄们，现在是天最黑的时刻，咱们抓紧时间往后山行动。万一官军发现了，就四散跑开，只要进了深山密林，他们很难找到咱们。以后就各自向河南方向靠拢，慢慢打听李闯王的消息。”
顾君恩走过去，抚摸了几下战马的马头，战马依偎在他的胸前，似有无限的眷恋。
顾君恩咬咬牙，低声下令：“走。”
士兵们跟在他后面，悄悄地躬身向小山头走去。
他们走到山头上，忽然听得山脚下官军们大声喊叫：“反贼跑了，反贼跑了，快追呀！”
顾君恩低声喝道：“分散开，快跑！”
顾君恩等人消失在黑暗中，随即官兵们也爬上了山头。
洛南县大山中。
李自成牵着马，疲惫不堪地在小路上行走。
田见秀勉强挣扎着快走几步跟上来，说道：“闯王，歇会儿吧，你看身后的这些弟兄实在走不动了。”
李自成回头看一眼，说道：“田大哥，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咱们在山里转了三四天，通往河南的道路都被官军封死了。”
田见秀：“咱们不一定非要去河南，在这一带休息些天，等等那些溃散的兄弟也好。”
李自成眼睛一亮：“对呀，我这几天脑子有些乱，幸亏大哥提醒。”
李自成招呼大家：“弟兄们，原地休息。”
刘宗敏等十几个人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乱叫唤：“累死我了，浑身散架了，有点儿水喝就好了。”
田见秀：“弟兄们等着，我去找水。”
刘宗敏强撑着爬起来，阻止田见秀：“田大哥，咱们这伙人数你年龄大，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去找水呀。我去，我去。”
李自成看着刘宗敏提着皮囊步履蹒跚地四处搜寻，便拉着田见秀坐到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说道：“这是什么地方，离潼关有多远，咱们都说不清。”
田见秀：“别急，等会儿我到周围转转，也许能碰到当地人打听出来。”
李自成声音低沉地说：“田大哥，当初我要是听你和顾君恩的话，不去南原……”
田见秀赶紧止住他的话头：“闯王，事到如今，千万不要再这么说。因为任何追悔丧气的话，没有一点儿意义。面对现实，打起精神来。咱们这十八个人可全都看着你李闯王呢。”
李自成苦笑道：“李闯王，李闯王，闯来闯去，只剩下了十八个人，还闯到这穷山沟里。”
田见秀：“十八个人怎么了？比起当初刘宗敏你俩杀艾举人时，还多十六个。高一功兄妹俩武功高强，你的亲侄子李过勇猛如虎，我也算得上有些韬略，其余十几个将领、亲兵都是久经考验的嫡系。这就是火种，到适当时机，咱们走出大山，闯字大旗迎风一晃，照样烧红半边天。”
李自成被田见秀说得脸红耳热，一把抓住田见秀的手说道：“田大哥，你这一番话，又鼓起了我的勇气。”
田见秀：“闯王就是闯王，什么时候都会充满勇气。”
刘宗敏提着皮囊笑嘻嘻走回来，嚷嚷道：“快来喝水，甘甜甘甜的清泉水。成哥，你先喝。”
李自成接过皮囊，递给田见秀：“田大哥，你先喝。”
田见秀也不推辞，抓过皮囊拔开木塞喝了几大口，又把皮囊递给李自成，说道：“你们先歇会儿，我去附近转转。”
刘宗敏安排两个亲兵再去打水，安排两个亲兵到两边的山头上放哨。
李自成靠着一棵小树假寐，其余的人各自找地方休息。
太阳快下山了。
田见秀兴冲冲地回来，走到小树下摇醒李自成。
李自成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田见秀高兴地说：“我碰到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头，他告诉我这一带属洛南县，转过这个山头就是石门寨。我到石门寨外看了看，只有五六户人家背靠大山，只有一条小路与外面连接。”
李自成跳起来：“真是藏身的好地方，去石门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