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后金皇宫偏殿内。
范文程对努尔哈赤说:“大汗,据探子来报,日前魏忠贤设下网罗,要把孙承宗逮捕。虽然孙承宗逃脱,二人已结了死仇。”
努尔哈赤:“太好了。以前二人虽有矛盾,尚能共事;以后,就难说了。这正对大金有利。”
范文程:“咱们得火上浇油。”
夜,辽阳李永芳住所内。
李永芳恭敬地把范文程让到主位上,说:“范先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范文程:“李额附太客气,文程有事相求。”
李永芳:“范先生既有差遣,李永芳在所不辞,怎么说相求呢?”
范文程谦虚地说:“李额附是大汗的佳婿,为大金立下赫赫战功。范文程是什么人,怎么敢随便差遣额附大人?”
李永芳笑着说:“范先生真会说笑话。李永芳是大金臣子,范先生是大金天命大汗最信任的谋臣,有所安排当然都是大汗的令旨,李永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文程:“大道理是该这样说,但在下说的事情确实风险很大,让李额附冒险犯难,文程确实于心不忍。”
范文程欲说还休的态度,倒切切实实引起李永芳的兴趣,他便爽快地对范文程说道:“既然李某已经说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范先生就有什么说什么。”
范文程见铺垫成功,便问:“李额附了解孙承宗这个人吗?”
李永芳:“了解说不上,知道这个人,是两代帝师、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辽东督师,文韬武略堪称当世一流。”
范文程又问:“若此人常驻辽东,对我大金有何影响?”
李永芳认真想想,说:“大金若能守住现有疆土已属万幸,很难再谈发展。”
范文程:“李额附说得很对,大汗也是这样想的。李额附是明朝第一个向大金投诚的武将,在下是明朝第一个向大金投诚的有功名读书人;若大金兴起无望,咱们俩这大汉奸当得就太不值!”
李永芳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对,对,太不值,太不值!”
范文程也跟着笑了一阵子,才问:“李额附想不想把孙承宗赶走呢?”
李永芳立即说:“当然想,可连莽古尔泰、代善这样的猛人,都是孙承宗手下败将,就凭我的本事能赶走他?我还真不敢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范文程:“咱不跟他斗勇斗狠,咱给他使个阴招。”
李永芳兴趣大增,急忙问道:“什么阴招?”
范文程不接话茬儿,却问:“李额附知道魏忠贤这个人吗?”
李永芳:“听说过,原先是个赌棍,把老婆女儿都输了,自宫当了太监,现在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九百岁爷爷。”
范文程:“咱们靠魏忠贤把孙承宗赶走,你说怎么样?”
李永芳一下子坠入五里雾中,想了想问道:“魏忠贤会听咱们的?”
范文程:“魏忠贤原先比较支持孙承宗在辽东的行动,现在他俩闹翻了,巴不得孙承宗倒大霉呢。”
李永芳有点儿明白:“范先生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范文程直截了当地说:“大汗准备了五十颗东珠,让你当做见面礼,送给魏忠贤。再给魏忠贤讲明利害,他自然会想出办法,把孙承宗从辽东弄走。”
李永芳有些踌躇:“我和魏忠贤没有任何关系。”
范文程幽默地说:“魏忠贤不认识你,可他认识东珠!魏忠贤知道孙承宗若在辽东功成名就,他就得身败名裂!”
范文程见李永芳还是信心不足,便进一步说:“现在大金内部,只有你最了解朱明官场规矩;魏忠贤也知道你在大金的身份地位。他这种人,历来是狡兔三窟。你悄悄地去来,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李永芳终于下定决心:“好,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走它一遭!我和魏忠贤的走狗崔呈秀有点儿交情,请大汗再准备一份厚礼,我送给他,让他想办法帮助我。”
燕京魏宅客厅内。
崔呈秀手托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珠,让魏忠贤欣赏:“厂公请看,这是产自广东北海一带的珍珠,圆润洁白,若用它做成朝冠正中的装饰,保证端庄漂亮。”
魏忠贤点着头说:“不错。可我听说产自北方的东珠,才是珍珠中的极品。”
崔呈秀:“九千岁说得对,但因为东珠产在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等高寒地带。冬春之际,很多女真人冒着酷寒,凿冰入水,采蚌取珠。稍有不慎即沉入江底淹死,也有人冻死。因为不宜采撷,所以特别昂贵。前些年,努尔哈赤没叛变时,曾经给朝廷进贡过,这些年断了。”
一个太监进来,向魏忠贤禀报:“九千岁,一个名叫李方的山海关珠宝商人求见。”
魏忠贤有些不耐烦:“一个商人,咱家不见!”
太监正要转身出去回绝,崔呈秀却拦住他,转身对魏忠贤说:“九千岁,既然说是山海关的珠宝商人,不妨见一见,也许能给咱们一些意外惊喜。”
魏忠贤:“那就见一见吧,你们要先仔细盘查一番,别混进来身怀利器的奸细。”
太监答应着走出客厅。
不大一会儿,太监领着李永芳进来。
李永芳把怀中抱着的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随手放到身边桌子上,跪倒在地给魏忠贤叩头,说道:“小人李方,叩见九千九百岁爷爷。”
魏忠贤和蔼可亲地说:“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李永芳:“谢九千九百岁爷爷。”
魏忠贤:“你大老远跑来找咱家,有什么事吗?”
李永芳:“小人是山海关珠宝商人,日后想在京城做点生意,特来投靠九千九百岁爷爷。”
魏忠贤:“咱家一向对生意不感兴趣,与你又非亲非故,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李永芳:“九千九百岁爷爷没空帮忙没关系,小人有幸见上九千九百岁爷爷一面,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崔呈秀笑着夸奖李永芳:“你倒挺会说话。”
李永芳:“既然九千九百岁爷爷赏光让小人见了一面,小人总得有点表示。”
李永芳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桌子上紫檀木盒子。只见盒子里放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熠熠生辉。
崔呈秀觉得奇怪,走向前细看,禁不住惊呼一声:“好漂亮的东珠!”
魏忠贤也走向前细看,只见盒中排列整齐的东珠,个个都如鸽子蛋大小,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散发出五彩光泽。
仔细看了一会儿,魏忠贤才惊喜地问道:“这些都是给咱家的?”
李永芳恭顺地答道:“一共五十颗,全部贡献给九千九百岁爷爷。”
崔呈秀推波助澜:“当年,努尔哈赤送给朝廷的东珠比这些差远了。”
魏忠贤假意推辞:“不行,不行。咱家无功不受禄。”
李永芳:“九千九百岁爷爷立德立言立功,辅佐万岁爷治理天下,怎么能说无功?怎么不该享受百姓的奉献?”
李永芳几句话说得魏忠贤眉开眼笑。
魏忠贤拿起一颗东珠仔细看了看,说:“难为你一片孝心,说吧,有什么要求?”
李永芳并不回答,只是看看崔呈秀。
崔呈秀与李永芳对视一眼,随即说:“九千岁,下官有点儿事,先走一步。”
看着崔呈秀走远了,李永芳才说:“九千岁,实不相瞒,在下是大金天命大汗努尔哈赤的额附李永芳。”
魏忠贤一听,脸色立即变得煞白,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想干什么?”
李永芳淡然一笑:“九千岁别害怕,我带着大礼前来,就是想结交朋友。”
魏忠贤稍微镇定一些,问:“你就不怕我喊来官兵抓你?”
李永芳坦坦荡荡地说:“我既然敢赤手空拳孤身前来,就料定九千岁肯定以礼相待。”
魏忠贤放松了,坐到椅子上,伸手谦让李永芳:“李额附也坐下说话吧。”
李永芳轻松地坐到椅子上,说:“李永芳冒着杀身大祸前来,是想和九千岁商议一下,如何除掉咱们共同的敌人孙承宗。”
魏忠贤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孙承宗是咱们共同的敌人?笑话,努尔哈赤才是咱家的敌人!”
李永芳慢慢悠悠地说:“九千岁,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孙承宗作为辽东督师,想把大金官兵斩尽杀绝,是我们的头号劲敌没错吧?”
魏忠贤点点头。
李永芳:“孙承宗作为东林党领袖,想把九千岁从天启皇帝身边赶走,把阉党统统赶出朝堂,也是你们的最大敌人没错吧?”
魏忠贤想了想才说:“没错。”
李永芳:“只要孙承宗在辽东节节胜利,他在天启皇帝和文武百官心目中,就是大英雄,他想清君侧就易如反掌。咱们两家都得败在他手里,难道还不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魏忠贤被李永芳的层层推理绕进去了,问:“你们想怎么办?”
李永芳:“大金国天命大汗只想在辽东站稳脚跟,别无他求。所以,九千岁得想办法把孙承宗从辽东撤回来。”
魏忠贤摇摇头:“咱家不能自毁长城。”
李永芳笑了:“九千岁,你真拿我们当瞎子、聋子呀?前些天,你不是还派出太监、锦衣卫捉拿孙承宗吗?”
魏忠贤:“你能保证努尔哈赤不再进攻山海关?”
李永芳:“九千岁可以派人到大金议和,我负责牵线搭桥。”
魏忠贤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与叛匪议和是天大的事,咱家做不了主。”
李永芳:“朝廷不是常讲剿抚并用吗,抚不就是议和吗?换个说法而已。”
魏忠贤:“这几年,孙承宗在辽东干得不错,若提议和,他会坚决反对。”
李永芳看穿了魏忠贤是想拿孙承宗做筹码,眼珠一转,“便说:九千岁,你真以为孙承宗能剿灭大金?”
魏忠贤:“李额附张口闭口大金、大金,不就是那二十来万人吗?”
李永芳:“九千岁,你别忘了,前几年努尔哈赤就凭四万人马,打得明军十二万人马一败涂地。这几年,大金占据整个辽东,万一攻破山海关,燕京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你就是求着大金议和,也不可能了,你老人家再去哪里当九千岁呢?”
魏忠贤动摇了:“好了,议和的事以后再说。咱家先把孙承宗从辽东赶走!”
第三十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