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秦西渭南北门城楼。
李自成、刘宗敏骑在马上巡视,只见城楼上旌旗依旧飘扬,灯火照常明亮,可是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李自成有些疑惑,正想张口问刘宗敏,却听到南门方向传来人喊马嘶,还夹杂着炮声。
李自成恍然大悟,说道:“官军从南门突围了。”
刘宗敏:“成哥,我带人马去南门,帮着顾君恩杀他个片甲不留。”
李自成:“不,你快去通知顾君恩,虚假抵挡一阵,放他们走吧。”
刘宗敏不解:“为什么?”
李自成:“兵法上说,困兽犹斗。他们要拼命突围,咱们想拦住他们,得死多少兄弟?放他们走了,这渭南城不就是咱们的?”
刘宗敏:“成哥高明。”
李自成看着刘宗敏飞奔而去,又在城下巡视起来。
渭南北门城下,城门大开。
城门楼上,已经换了“李”字杏黄大旗。
无数农民军步骑兵,在护城河前面的空地上,整齐列队,静听李自成训话。
李自成意气风发,高声说道:“弟兄们,渭南城归天顺皇帝所有啦。咱们马上开进城去,把所有官仓粮食、官府财物,统统运往黄龙山。切记,不要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步骑兵齐声回答:“遵命!”
秦西巡抚衙门大堂内。
洪承畴伏案翻阅各地送来的战报。
看着看着,洪承畴把几份战报使劲儿往地下一推,拍案大怒:“都是饭桶、废物,白白浪费朝廷的粮饷。渭南丢了,延安丢了,铜川也丢了,这三个地方都是兵精粮足,为什么倒不如一个小小黄陵县,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天,朝廷大旗仍然屹立不倒?”
右参政吴英琪走过来,默默收拾起散落的战报,悄悄放到书案上。
洪承畴问:“吴参政,你能为本官解释一下其中道理吗?”
吴英琪:“回大人,下官是一介书生,不敢妄言军旅之事。”
洪承畴:“本官也是书生,也曾当过参政,生逢乱世,迫不得已提刀上阵杀人。都是逼出来的见识、胆量。你直抒胸臆,本官兼听则明。”
吴英琪:“下官就放肆了。中原各省饿殍遍地,暴民四起,叛兵作乱,在于天灾、人祸。所谓天灾,近七八年来,北方各省水旱频繁,实属我大明开国二百多年来所罕见。所谓人祸,南方各省物阜年丰,救助灾区绰绰有余。但当政诸公敷衍塞责,洋洋乎庙堂之器,曾献何策立何言解民倒悬?昂昂乎干城之具,曾建何功杀何敌拯民水火?于是,灾荒越来越重饿死无算,战争数年不息生灵涂炭。”
洪承畴:“吴参政,你可有救时良策?”
吴英琪:“眼下,只能先平息暴乱再言其他。渭南、延安、铜川为何连连易手?是因为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都是叛匪中佼佼者。黄陵为何坚持二十多天屹立不倒?是因为不沾泥等无德无能、观望犹豫之故。巡抚大人只要亲临黄陵督战,下官保证马到功成,一扫三地连连失败的颓气,重振朝廷雄风。”
洪承畴拱手道:“想不到吴参政见识如此卓越,正是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请吴参政明日同本官共赴黄陵。”
吴英琪:“不胜荣幸之至。”
秦西黄陵县城下。
洪承畴、曹文诏、贺人龙、吴英琪并马站在高岗上,眺望农民军大营。
看了一会儿,吴英琪问:“各位大人,看出点儿门道了吗?”
洪承畴见曹、贺但笑不语,便说道:“吴参政有话请讲。”
吴英琪:“排兵布阵,下官是外行,但也读过一些兵书,看过一些布阵图。不沾泥等人连营结寨,毫无章法可言,简直是一盘散沙。由此下官心生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洪承畴:“吴参政但说无妨。”
曹、贺同时说:“吴大人不要客气。”
吴英琪:“今晚派人潜入城内,与守军约定,明日丑时末,趁叛匪人困马乏之时,内外同时夹击,定能大获全胜。”
洪承畴:“就依吴参政所言,二位将军速速准备。”
夜,黄陵县城下。
吴英琪站在山岗上命令士兵:“点火。”
三个士兵马上点燃三堆大火,熊熊大火,照得周围红彤彤、亮堂堂。
城门大开,无数兵马呐喊着冲出来,扑向农民军大营。
吴英琪脚下山坡上,一队队官军呐喊着也扑向农民军大营。
一霎时,农民军大营里火光四起,乱作一团。
官军四面包抄,快速向前推进。
不沾泥等几个农民军头领盔甲不整,骑在马上,前走几步,又后退几步,惊慌失措。
吴英琪在马上高喊:“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四周的官军同时高喊:“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放下武器,缴械投降!”
一伙官军张弓搭箭对准不沾泥等农民军头领。
吴英琪陪着洪承畴拍马向前,指着不沾泥喊道:“不沾泥,赶快下马投降,不然就给你来个万箭穿心。”
不沾泥心慌意乱,摔下马来,立即磕头求饶;其他几个头领也跟着下马磕头。
吴英琪振臂高喊:“不沾泥投降了!”
四周的官军都振臂高喊:“不沾泥投降了!不沾泥投降了!”
包围圈里的农民军顿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渐渐地,跪地举手投降的越来越多。
黄陵县衙大堂内。
洪承畴坐在大堂中间,吴英琪、曹文诏、贺人龙等文武官员分坐两旁。
洪承畴:“今日凌晨一战,捕获俘虏三万多,应该如何处置,请各位发表意见。”
一个文官说道:“既然这些叛匪是缴械投降的,按照惯例,应该把大小头目押往省城判刑,其余胁从喽啰就地遣散即可。”
吴英琪站起来朗声说道:“不可!”
洪承畴一愣,众人都有些惊讶。
吴英琪侃侃而谈:“前任巡抚陈大人,提倡以诗书教化民众;对待叛匪,也多以抚慰劝导。结果呢,叛匪力竭则投降,喘息之后则复叛;如此循环往复不止,秦西省内,叛匪生生不息,永无穷尽。”
洪承畴有点儿醒悟:“依吴参政的意思呢?”
吴英琪:“大小头目一律就地正法,胁从愚民,一律记录在案,由原籍乡绅画押担保领回。”
洪承畴:“这样处理头目,未免过于残酷;处理胁从,手续繁琐,耽搁时日。”
吴英琪:“施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总比叛乱生生不息、百姓永无宁日好百倍。”
洪承畴及文武官员先后点头赞同。
洪承畴宣布:“就由吴参政主持,施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黄陵县沙河边。
不沾泥等一百多农民军头领,五花大绑跪在烈日下,每人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红袍、怀抱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吴英琪怀抱令旗站在旁边。
不沾泥怒目圆睁,破口大骂:“洪承畴、吴英琪,我们明明已经缴械投降,还要斩尽杀绝,你们丧尽天良,绝无好下场!老子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找你们算账!”
吴英琪面无表情,抬头看看天,把令旗一挥,大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们同时扬起鬼头大刀,猛力往下一砍。
秦西巡抚衙门大堂内。
洪承畴站着中间,拱手对两边的文武官员施礼,客气地说道:“仰仗各位大力协助,将士用命,一举歼灭不沾泥等一万多叛匪。皇上龙心大悦,颁下圣旨,文武官员各升一级,吴参政提拔为秦西布政使。”
文武官员一起拱手道:“谢巡抚大人保举,贺吴参政荣升。”
吴英琪躬身施礼:“多谢各位。”
吴英琪又对洪承畴拱手,说道:“巡抚大人,不沾泥等只是不成事的烂泥鳅,不足挂齿;王嘉胤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必须早早剪除。”
洪承畴:“吴大人有何良策?”
吴英琪:“下官请求大人赋予临事专断之权,方可为大人尽犬马之劳。”
洪承畴:“依你所言,调人用兵、支取钱物,不必事事请示,均可先斩后奏。”
吴英琪深深一躬:“谢大人信任。”
白天,秦西黄龙山大寨聚义厅内。
王嘉胤意气风发地坐在虎皮帅椅上,笑容可掬地对左侧的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说:“延安、铜川、渭南三处大捷,三位头领劳苦功高,所属将士忠勇可嘉,咱们得大力表彰一番才是。”
高迎祥:“我们理当为天顺皇帝效劳。”
坐在右侧的王自用笑道:“高闯王不必谦虚,将士们竭智尽忠,天顺皇帝体恤下情,大力表彰也能鼓励大家更上一层楼嘛。”
王嘉胤:“说得好,王丞相尽快安排吧。”
王自用:“遵命。”
一个小校进厅报告:“禀告天顺皇帝,一个叫张立为的壮年男子求见。”
王嘉胤高兴地站起来:“张立为?是不是府谷人?”
小校:“正是。”
王嘉胤:“他是我的内弟,快请进来。”
小校退下。
王嘉胤笑着对大家说:“我这个内弟,人精明强干,这两年我还真想他。”
李自成问:“这两年他去哪儿了?”
王嘉胤摇摇头:“不清楚。”
小校引着张立为进厅。
张立为看着王嘉胤激动地喊:“姐夫,想死你了!”
王嘉胤站起来,大步向前,一把搂住张立为,笑道:“还真是你呀,这两年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张立为:“我这两年一直在湖北乡下种地,前几天才得到你的确实消息。我姐姐好吗?孩子们好吗?”
王嘉胤:“都好。快来见见几位头领。”
王嘉胤从高迎祥开始,一一介绍。
高迎祥等同张立为拱手见礼。
高迎祥:“天顺皇帝,你们郎舅至亲,多年不见,好好叙旧,我们暂且告辞。”
王嘉胤:“今晚我给立为接风洗尘,请各位作陪。”
高迎祥等人答应着向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