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魏忠贤府邸小客厅内。
客氏走进来,见魏忠贤闭着眼睛,在摇椅上悠然自得地来回晃着,便上前一把拽住他问:“魏大傻子,你在家里逍遥自在,知道辽东前线出了什么事?”
魏忠贤一惊:“叛匪打进了山海关?”
客氏气哼哼地说:“孙承宗在宁远站稳脚跟了!”
魏忠贤放松了:“这是好事呀!”
客氏:“什么好事,孙承宗的成就越大,万岁爷就对他越信任;时间久了,还能有咱们的好事?”
魏忠贤:“哎呀,我的夫人,给你说过多少次,孙承宗越多打胜仗,咱们的好日子越安稳。你提醒了我,我得派人去慰劳孙承宗。”
山海关督师行辕大门外。
八个跨刀执枪的卫兵雄赳赳地站立两旁。
一列长长的车队缓缓停在门前,车上满载美酒、食物;最后的十几辆车上,还满载着活猪活羊。
车队前,一伙锦衣卫武士,簇拥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大太监刘应坤。
大门前的两个卫兵执枪向前,大声问道:“干什么的?”
刘应坤骑在马上,傲慢地对卫兵说:“快去通报你家督师,就说厂公派人前来劳军,让他赶快出来迎接!”
卫兵:“等我进去通报。”
卫兵跑进了行辕。
刘应坤等得有些焦躁,正想发脾气,只见卫兵出来,便气冲冲地问:“你家督师怎么还不出来,磨蹭什么?”
卫兵爱理不理地说道:“孙督师说,他与魏公公并无私交,也未接到内阁、兵部通报,故而不能接受劳军。”
刘应坤急了,跳下马来,指着卫兵说:“岂有此理,咱家千里迢迢送酒送肉送东西,孙督师竟然连面都不见?”
说着,刘应坤就直往督师行辕里闯,不料想只走了两步,便被明晃晃亮堂堂的刀枪抵住胸膛。
卫兵喝斥道:“这是督师行辕,岂容你们撒野?”
刘应坤无计可施,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綾圣旨,高声喝道:“圣旨下,孙承宗接旨!”
刘应坤尖利的声音传进督师行辕。
功夫不大,只见孙承宗在红霞和几个军官护卫下,大步来到门口,整整衣冠,跪倒在地,口呼:“臣孙承宗接旨!”
红霞和几个军官一起随孙承宗跪下。
刘应坤展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师孙承宗,督师辽东,收复失地,构筑坚城,功勋卓著。特派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应坤,带羊羔美酒等物前往犒赏三军,慰问吾师。钦此。”
孙承宗三叩首,呼道:“臣孙承宗代全体将士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承宗站起来对刘应坤说:“请钦差进行辕小坐。”
刘应坤:“请孙督师先收下犒赏物资吧。”
孙承宗一摆手,几个军官便引着车队向前走。
孙承宗陪着刘应坤走进行辕。
山海关督师行辕客厅内。
孙承宗命士兵端上茶水,摆放在刘应坤面前。
孙承宗谦让道:“刘公公请喝茶。”
刘应坤:“谢谢孙督师。”
刘应坤看着孙承宗,以为他还有什么感激的话要说,想不到孙承宗再也不说一句话。
刘应坤略显尴尬地问:“开始咱家说劳军,孙督师为什么不出来迎接,连门也不让进?”
孙承宗答:“理由卫兵刚才已经回答得很清楚。”
刘应坤有点儿恼怒:“孙督师未免有些失礼吧?”
孙承宗义正词严:“到底是谁犒赏三军?魏公公吗?这合乎国家法度吗?”
刘应坤:“这……”
是奉旨而来,为什么只说是魏公公劳军?到底想干什么?”
刘应坤:“孙督师,魏公公非常关心、支持你。”
孙承宗:“孙某是大明的臣子,军队是大明的士兵,犒赏是大明天子对前方将士的关怀,怎么变成魏公公个人的赏赐?”
刘应坤:“是刘某一时口误,请孙督师不要过于计较。”
孙承宗呆呆地坐在那里,对公私事务不再说一句话。
刘应坤非常尴尬。
夜,燕京魏忠贤宅邸客厅内。
魏忠贤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骂道:“孙承宗,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费尽心机给你送去那么多物资,连句感激的话也不说,还羞辱我的手下,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刘应坤劝解道:“羞辱在下是小事,不说感激厂公也不是大事,可孙承宗眼下进展顺利,圣眷正隆,咱们暂且咽下这口恶气,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魏忠贤眼珠一转:“你说得也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应坤:“厂公胸怀宽广,在下佩服得很。”
魏忠贤:“这口恶气憋在咱家心里也实在难受,总得想个法子散散心才好。”
刘应坤略一思忖:“有了,厂公不是一直想要直隶参政米万钟在北郊的那套别墅吗,属下一定让您老人家开开心。”
魏忠贤:“那套别墅我去看过,依山傍水花木很多,真是个开心的好地方。老弟,麻烦你跑一趟,跟米万钟谈谈,卖给我算了。”
刘应坤却又有些踌躇:“米万钟这人有点儿死相,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如愿。”
魏忠贤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快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刘应坤连声应道:“好,好。”
燕京米万钟宅邸客厅内。
米万钟客气地对坐在客位上的刘应坤说:“刘公公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刘应坤:“米大人,咱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厂公相中了你在北郊的那套别墅,出个价吧。”
米万钟非常诧异:“那套别墅是祖业,倾注我米家几代人的心血,才有如今的规模。我如果卖与厂公,死后如何面对祖宗?”
刘应坤一笑:“不过是处宅院,有什么要紧的。米大人大概也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千方百计讨厂公欢心,他们要有你这个机会,还不得立马把房契送到厂公面前?”
米万钟毫不动摇:“我米万钟为人处世坦坦荡荡,不义之财分文不取,非分之念一丝不存。”
刘应坤:“米大人现在是从三品的参政吧,就不想再升一升?”
米万钟:“读书做官的,有几个不想步步高升的?可总得取之有道吧!”
刘应坤:“什么是道?当今厂公的意思就是道!”
米万钟冷笑一声:“哼哼,请刘公公恕米某愚钝,不明此道。”
刘应坤强忍怒火,说:“米大人,刘某此来不仅仅是替厂公买个别墅,也是给你送一份好前程。三天以内,若等不到佳音,就怪不得我。请参政三思!”
刘应坤拂袖而去,米万钟冷冷地站在客厅内沉思。
燕京米万钟宅邸大门口外。
一队锦衣卫武士,簇拥着刘应坤走到门口。
刘应坤高声喝道:“圣旨下,米万钟接旨!”
米万钟从容地走出大门,跪地叩头。
刘应坤展开圣旨,趾高气扬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直隶参政米万钟,出仕之后,各级任上多有贪污纳贿之事,用于浮华堕落生活及京郊别墅修建。着即褫夺一切官职,抄没财产,全家流放三千里。钦此。”
刘应坤刚刚读完圣旨,大门内的男女老幼立即哭成一片。
米万钟面不改色,静静地道:“米万钟领旨谢恩。”
刘应坤走近米万钟,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事情走到这个地步,绝非刘某本意。若不是我一再求情,恐怕你的命也保不住。什么也别说了,收拾收拾贴身衣服,上路吧。”
米万钟淡然道:“当日拒绝你之时,就已做好准备。刘公公,请你转告魏忠贤,千年以后,历史会记住他,也会记住我——一个绝不出卖祖宗、绝不出卖灵魂的米万钟!”
刘应坤:“虽说读书人都有些清高,但你看看,如今还有几个像你一样不识时务的?”
米万钟:“你们觉得所有读书人都心如死灰了吗?我们一家此后会颠沛流离,甚至会生不如死,但都会顽强挣扎活下去。我们的苦难受得值,上无愧于祖先,下无愧于子孙,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让天下后世人永远记住,大明朝还有真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