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宗即明左右两边俱是宣政殿经过蓝笔批阅的奏折,有一部分是打开一看多是什么宣告风调雨顺以及在夸赞他的。
有时候高坐朝堂之上,很多事情即便是主动去探查,真却一定是真,假却不完全是假,关键是多少人维持想要让你看到的。
魏国公在其中的角色扮演得着实重要了,譬如,这一次,他胆子这么大,侵占良田都敢将手放在了建安。
若然不是那人走投无路自裁与宣昭墙上,若然不是刚好落在阿舟马车上,他还需要多久才发现,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好比如现在,那些经由魏国公之手的,又是否真如奏章所言。
这些年他将太多的精力花在与平定内忧外患,反而忽略了那些如同蚂蚁一般在窜动的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荣德顺一个时辰之后,借着添茶的机会,又在宗即明耳边提醒宗怀谦在养心殿门外等了多久了。
他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浊气般,挥了挥手示意让人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宗怀谦随后掀着衣袍,径直跪下请罪。
宗即明看着下面跪着依旧身姿挺拔,面容清朗如玉,他们说三皇子像极了自己,这话他自然是听到的。
良久之后,他都没有让宗怀谦起身。
宗怀谦只偶尔听到细微的翻页之声。
约莫一炷香左右,宗怀谦还是沉不住气,咬牙说道:“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宗即明捏着文书,沉声问:“错?知错却仍然继续错下去,怀谦,你是真的知错吗?”
“父皇,儿臣与兰家二小姐有婚约,她素来体弱,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儿臣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受累却无动于衷”,宗怀谦高高举起手,“父皇,儿臣这般虽然与法不合,可是却是在情理之中,故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所以呢?”
宗即明声音着实太过平静,却极具穿透力,仿佛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让本来就计划好的宗怀谦,反而慌了神,他努力定了定心神,将在心中酝酿的措辞说了出来,“兰二小姐,身子弱,这般折腾之下,昏迷不醒,儿臣得知消息情急之下,这才带她离开找大夫医治,总不好日后留下病根。”
“何况,淮南侯一案,本就疑点重重,儿臣是不想等日后真相大白之时,届时淮南侯府上下平白受尽苦楚,让人心寒了”
一切仿佛有理有据,他那般笃定淮南侯是无辜的,可是这一切,并非是凭谁的语气坚定就可以决定的。宗即明定定看着他,神情平静无波,“朕没有生气”
宗怀谦闻言,正想高兴自己赌对了,却不料下一秒听得他父皇说。
“朕是失望”宗即明将他的表情变换尽收眼底,缓缓说道:“你的目光从来没有真正放在这上头,若然当日你便勇敢站出来和朕说,朕或许还真觉得你是性情中人,第一日你便错过了最好的机会,顾及颇多,一步也不愿意站出来,你心中最重要的也无须朕再言明。”
“父皇就是这么想儿臣的”,宗怀谦颇是隐忍委屈看着宗即明
宗即明摆摆手,嘴角挂着淡漠,“你若真相信淮南侯是无辜,真心真意担忧他们,担心冤枉一个朝臣,其他人大可以袖手旁观,可是你大可以向朕申明一同查清此事,这才是于情于理,你没有这么做,怀谦…”
“那是儿臣相信父皇”,宗怀谦辩驳道
“你既然相信,今日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你明知道今日的事情是别人挖的坑,你还是往下跳,或许你的确是担心兰姝,可是你何尝不是有意营造一种假象?你想让朕觉得你是心怀赤诚之人,他们对你的处处打压,你更想让朕对魏国公、怀亭不满”
宗怀谦心下发颤,强装着淡定不愿意承认。
“怀谦,有时候朕不说不代表朕不清楚你所想的。你的确聪明,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起码第一步你做错了,后面步步都是错。兰姝的事情,朕不会计较,更不会阻止,这是你的选择。”
“父皇”,宗怀谦眼眶通红,试图解释
宗即明却直接打断,“只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可事实并非如此。罢了,你且先下去吧”,若然他肯将他的心思花在实事上,自己也不会总是让怀言他们东跑西跑。
而于宗怀言而言,今日他父皇这番话,如同一桶冰水,直接从他脑顶浇灌而下,从头到尾的一股心凉。
他自以为营造完美的样子,便是魏国公都入套了,可是父皇却是清清楚楚,那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将他整颗心都赤裸裸刨出来。
宗怀谦没有受任何责骂惩罚就出来,可是他的脸色苍白如斯,只有他知道这个中滋味究竟有多难受,失望二字,浇灭了他的希望一般。
宗即明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心中不免有些疲累,扔掉手中文书,他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储君的确要有谋略,可是并非是需要那种阴沟里的阴谋。他有时候的手段,总是让宗即明恍惚间看到了先帝,私欲太重却总喜欢用一层又一层外衣裹挟着。
……
宗怀谦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出了宫。
按理说,他应该回府和兰姝一块的,可是在那一刻他清楚知道自己不想见她,只得吩咐车夫绕着建安转,转了一圈又一圈。
而德妃在得知今日的事情后,何尝不是摔了不少瓷器,心里对兰姝更是怨怼,明明宗怀谦已然答应自己过两日。
却不想还是犯下这等错事,这下子倒好,堂堂三皇子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白白如了其他人的意。
这般怒火中烧面目狰狞的模样,可是吓坏了一早进宫来探望德妃的王楚楚。
而她今日来,也是有意想让德妃娘娘给自己一道手谕让她可以去大理寺瞧瞧兰姝。自己和母亲提了,没有得到半分支持还挨骂了,这才将主意打到德妃身上。
却不想刚好听到这件事,但王楚楚心里却和德妃想得不一样,觉得他表哥做得对,是重情重义的表现。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本昏睡的兰姝,在宗怀谦走后便醒来,撑着精神写下一方调理身子的药,还让三皇子府中的人去指定的药铺抓药。
得了差事的人自是不疑有他,赶忙去办好。
三皇子是如何紧张将人抱进府里,又是找了多少大夫,总归现在入了三皇子府,有些事情是跑不掉的,放着上赶着讨好兰姝的机会,那人自是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