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了一片凝固中,风雪呼啸的声音让人头昏脑胀,雨丝夹杂着雪粒子拍在人脸上,皮肤犹如灼烧般的疼痛。
城外大军数不胜数,城上三人居高临下。
无一人说话,令这场对峙更加紧张。
“赵亦寒,从小到大你就是个窝囊废,做什么事情你都犹豫不决。”
赵明煜睨着城下面色死白的赵亦寒,“我真不明白,你除了身上那身血肉,还有哪点值得登上这个宝座?那些老东西为你前仆后继,又是因为什么。
和我赵明煜相比,你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桑渡远扫了眼赵亦寒,缓缓走上前,“你自己都说是相比了,知道朝臣们为什么选他不选你吗?”
赵明煜抬眉,“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朝臣心里的算盘比你打得要清楚。”桑渡远嘴唇上扬,脸上被火光映衬得烧红,眸底却无半点笑意,“若是太子站在你的位置,绝不会拿百姓和天子的性命作为要挟。
因为你冷血无情,没有谁的性命被你在乎,你适合当将军,却不能当皇帝,你可以在沙场上驰骋,随意便能取人性命,却不能坐在皇位上指点江山,拿百姓和国家的命运当作你手里的筹码。”
赵亦寒闻声,浑身一震,桑渡远按住了他的肩,低声:“莫慌。”
李逢生亦道:“亦寒,我们都在你身边。”
“我知道。”赵亦寒僵住的身形动了动,脚步往前一迈,抬眼看向赵明煜,“赵明煜,你和赵显深总以为我胆小如鼠,可要是真正胆小如鼠的人,如何敢与你们争天下?”
赵明煜眸子微眯,“现在能做决定的人是我。”
“你错了,其实你才是最不能做决定的人。”
赵亦寒语气平静,只是目露阴寒,“你要杀父皇,我可以不阻拦,甚至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他。
但是有一点你得知道,杀了他,你必死无疑。”
赵明煜刚张开唇,赵亦寒便打断:“你以为赵显深会救你?咱们兄弟几个的情谊究竟多少是装出来的,多少是真的,你心里很清楚才对。
今夜来到城门之上挟持父皇的为什么是你不是赵显深?
他早就在这盘棋上下好了棋了,若是我今日不顾父皇死活,攻入城门,他的竞争对手还是少了一个,就是你。
我杀你,他不会阻拦,因为你死后,你手上的人定然会归于他的麾下,他依然率领着所有大军,不同的是,他的对手只有我一个人。
你以为你死了,他会觉得少了什么?他只会觉得少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累赘。”
赵怀仁瞧着儿子,眸底最终一点点浮上笑意。
赵明煜眸底微沉,心底俨然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思虑。
蔺羡之看向他,心头暗叫不好,他背地里早就跟赵显深勾结到了一起,今夜也是赵显深让他跟着赵明煜上城墙,为的就是让赵明煜当众诛杀皇帝。
可这一切,都被赵亦寒琢磨透了。
“殿下,不能相信赵亦寒所说。”蔺羡之悄然无息从一边拿过了弓箭,“赵亦寒是在胡言乱语,挑拨您和韩王殿下的关系。”
赵亦寒看向身后的桑渡远和李逢生,目光最后落定在表情坚定的大军们,“搭梯,救驾。”
“是——”
大军轰的一声尽数涌了过去。
赵亦寒冲在最前头,顺着云梯往上攀爬,城楼上的赵明煜彻底乱了,挟持住赵怀仁,“在敢上前一步,我杀了他。”
赵亦寒步子不停,反而更加迅捷,“那你杀了他好了。”
赵明煜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若是当着百姓的面诛杀皇帝,会是全天下最大的逆贼,积累民怨的后果,便是无法服众。
皇位,他还是坐不成。
蔺羡之的目光从赵明煜脸上闪过,暗骂一声傻子,手中的弓箭飞速架了起来,瞄准了往上攀爬的赵亦寒,正中心脏。
“寒儿!当心!”赵怀仁余光瞥到箭头瞄准的方向,呐喊出来。
赵亦寒认真爬梯,没分过神来看向城墙上对准他的箭头。
只听窣地一声——
赵亦寒抬起脸,只见箭头直直射向他的身体,手边一股拉力猛地将他扯下云梯。
却无法躲避利箭。
箭头狠狠钻进男人的胸膛,一口鲜血从喉腔间喷洒而出。
赵亦寒滚到地上,石块磕得他后脑勺发懵。
再看过去,桑渡远捂住胸膛上的利箭,伤口透过盔甲,不断涌出鲜血,半跪在地,里衣的荷包落在了尘土里,嘴上脸上全都是血,极为吓人,唯独那双眼,黑漆漆的,正看着他。
“阿远!”李逢生惊呼了声。
赵亦寒喉咙里好像卡住了硬棉,无法吐出丝毫声音,嘴唇哆嗦了好几下,咆哮着爬了过去,“阿远——”
……
檀香袅袅,满殿神佛睨着蒲团之上,跪坐了一整日的女人。
“都已几个时辰了,挽君还是不肯起来。”赵明诗叹了口气。
孙望由担心地看向大殿内的女人,“她还大着肚子,不能跪这么久。”
【佛祖在上,信女挽君及腹中孩儿恳请佛祖,保佑郎君桑渡远此次平安无虞,万莫让奸邪得意,佑我大赵百姓安宁,不再受战争苦扰。】
【信女一生从未行恶,求佛祖垂怜,佑阿远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奚挽君对着佛祖又磕了三个头,手掌撑在地上,一手扶着肚子,勉强爬了起来。
正要转身,只听纷乱的一阵脚步声从殿外响起。
大焱冲进了大殿,看她扶着肚子,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停了下来。
奚挽君不解地看向他,向来喜笑颜开的小子,这时候满眼通红,嘴唇张了好几下就是不说话。
她指尖一颤,深吸一口气,“怎么这么莽撞?不在城外守着,到松柏寺做什么?”
大焱声音抖了几下,若仔细听,能听出哽咽的声音。
她强忍住慌乱,耐心道:“大焱,说话。”
北晞站在门前,着急地看向大殿,心底隐隐有了些不好的念头,于是提醒:“大焱,你是不是又贪玩跑出来了?夫人现在有孕在身,可没功夫跟你瞎闹,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夫人,是属下莽撞了。”大焱飞快垂下了头,拔腿往外走。
“慢着!”
奚挽君抓住了他,“是不是…他有什么事?”
话说出口,尾音都发着颤。
大焱站在原地,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夫人……”
“说话。”奚挽君喝斥出声。
大焱回头看向她,没忍住哭了出来:“前线来报,主子身中箭伤,军医守了三天三夜,最后没救回来,还是…牺牲了。”
奚挽君的呼吸停住了,心脏好像被人用匕首狠狠钻了进去,绞痛万分。
下一刻,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了出来,洒满了胸前纯白色的衣襟,晕开了无数朵细小的血花。
女人如同被抽掉灵魂的提线木偶,在须臾间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挽君!”
赵明诗和孙望由飞快奔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