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得有些远,方然端起桌上的果汁抿了口,并不是真的想喝,更像是为了遮掩什么。
考虑到待会两人可能会谈到的内容并不适合让孩子听见,方然喊来一旁的服务员,让她带着妞妞到了旁边的儿童区。
里面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她坐在这里就能看到,也放心。
卡座上只剩下两个大人,气氛变的更加奇怪起来,一奇怪,就总想说些发自内心的话。
冯远征打量着对面瘦了一圈的女人,说不出的心疼,“最近工作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
“看你瘦了。”
“……”
生硬,艰涩,别扭……各种情绪几乎要冲破体内,就连刚才坐下时看起来漂亮的花,此时都显得多余了。
方然一张脸紧绷着,适时将这份奇怪的感觉切断,“聊聊孩子的事情吧。”
冯远征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想到之前几次情不自禁的关心她,也是被当面浇了一盆冷水下来,为了不让自己再次陷入难堪,他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妞妞过敏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开了药,让回去抹,主要是免疫力下降,加上季节原因,不用太担心。”
免疫力下降?
妞妞刚出生的时候,体质是很好的,发育也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快一些,冯远征一直都说是遗传了他这个当爹的强大基因,怎么会突然变弱?
冯远征不禁蹙眉,“怎么会免疫力下降,我记得妞妞身体一直不错。”
说起这个,方然脸色也沉下来,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这副表情摆明了有事,冯远征有些心急,“有什么问题你说,别让我着急。”
见他非要问出个所以然,糊弄不过去,方然这才小声娓娓道来,“孩子不是上了幼儿园大班吗,你也知道这个年龄跟中小班不一样,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辨别了,平时因为都是我去接妞妞,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说你和我离婚了,妞妞没有爸爸,孩子记在心里了,最近不怎么爱说话,表现力也低,整天就是画画,饭也不吃几口,说也不听……”
方然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孩子的表现就忍不住叹气,以前妞妞永远都是班级里最积极的那一个,可是现在呢?一天下来话都不说几句,板着张小脸沉沉闷闷的,像是变了一个性子。
如果不是老师发现了告诉她,现在都还不知情呢。
方然在跟冯远征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尽量的避免让孩子有太多的感受了,她想只要自己做好了母亲的角色,只是他们两个分开,孩子得到的爱是不会少的。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并且错的离谱,除了爱之外,妞妞更需要的是父亲这样一个身份,一个像是其他小朋友一样可以有的身份。
在她的心智还没有完全成型之前,这样的状况的确会令孩子产生太多分娩情绪,从而带来的影响或许会伴随她一生。
方然说完之后,冯远征就沉默了。
她所能想到的一切,他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会觉得揪心,难受。
没有哪个当父母的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别看他每天忙的跟狗一样,可心里却没有哪一天不记挂孩子。
说到底,是他亏欠她们娘俩太多。
咖啡厅偌大的落地窗擦的锃光瓦亮,清晨的薄雾过去,太阳当空,充足的光线照进来却温暖不了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婚姻,家庭,孩子,事业。
除了最后一项,他似乎什么都没能顾全。
方然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拧巴的劲儿,知道他又开始责怪自己,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也别自责了,这件事我们两个都有责任,不全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的错?”冯远征自嘲的嗤了声,“没能给你和孩子稳定富足的生活,是我对不起你们。”
方然心头涌起几分苦涩,是啊,谁能想到两人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呢?当初毕业就结婚,没过多久就生了孩子,还不是因为认定了他这个人,如果不是生了白头到老的心,有哪个花季少女愿意早早当妈。
“我怎么样都行,主要是孩子,你最近忙完了就多去幼儿园接送一下妞妞,我怕这样时间久了,她在幼儿园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
“我看谁敢欺负我冯远征的女儿。”
方然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被他语气里的较真搞得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还能跟四五岁的小孩子计较去?”
“我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伤害我女儿。”
他执拗的一本正经的说着,脸上的刻板有些幼稚,但更多的却是那份笨拙的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父爱。
方然匆忙移开眼,生怕情绪上来克制不住,“你待会儿还有工作吧?我跟妞妞出来的早,待会令她去吃个早点就回家了。”
冯远征看着身前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收拾包包的小女人,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纠结了再纠结,最终在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开了口,“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方然几乎在他说完话的当下便拒绝,“这边离家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她的反应实在有些大,与其说是厌恶与他的相处,更像是在刻意的躲避什么。
冯远征难得坚持,“我送你们吧,就当为了让我跟孩子多相处一会儿。”
这样的请求让方然一时语塞,她似乎很难拒绝冯远征这样卑微的请求……
见她不说话,冯远征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走到儿童区,把孩子领了出来,宽厚的大手裹住那只白嫩的小手,“走了妞妞,爸爸送你跟妈妈回家。”
爸爸,妈妈……
孩子铃铛大的眼睛转了圈,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好耶,妞妞要做大车车!”
冯远征宠溺无比的将小人儿抱起来,“好,爸爸带你坐大车车~”
方然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将女儿托在胸口,不时抬头轻声说话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冷酷的模样,简直成了女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