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明晃晃的白炽灯，照的整个房间亮堂堂，仿若白昼。
可，凌羽还是觉得，四周黑漆漆的，自己仿若跌入了无尽的地狱深渊，怎么也看不到光。
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又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留下一个深深的指甲印。
“没想到，真的不疼了。”
原本那些难受到让人想要爆炸掉的感觉，在吃下药丸后，便渐渐消失了。
她仿佛没有无数次死去过。
小鹿坐在枕头边，摇着圆溜溜的脑袋道：“那当然，死亡重塑丸可是高级道具，一般情况下，只有高级系统才能兑换。”
“可你不是说你是初级系统吗？”
“呃，这个嘛，因为是系统特别赠送的嘛，哈哈。”
小鹿含含糊糊回道。
确实，这个药丸是高级系统、或者高级系统授权的普通系统才能兑换的道具，可它在系统的道具商城里看到它的时候，它确确实实是亮着的，而且它也成功以一个初级系统的身份兑换了这个药丸。
难道，是系统出现了bug？
不，往好处想一下，说不定自己只是失忆了！
对！因为失忆了，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被主系统封印起来吧。
可是主系统为什么封印了我那么久，都不来维修我呢？
小鹿有些想不通了，脑袋里像是灌了铅，越来越沉，渐渐昏睡过去。
凌羽翻过身，看着不停磕头的小鹿，小心捏着它，让它整个躺在枕头上。
“真好啊，我也想睡，可......”
一闭上眼，那片废墟和那双拿着棒棒糖的手，就会出现在眼前。
床边的小桌上，是一根草莓味棒棒糖。
在棒棒糖的包装纸上，沾着不少尘埃，和一小片的，淡淡的血迹。
-
一夜无眠，凌羽早早起床，向小鹿要了最后一次预支积分的权限。
在第三派城池的东北角落，沉睡着无数个从建城以来，在这里死去的人。
在整齐排列的一排排石碑里，凌羽径直走到第三排，第七个墓碑的面前。
那里早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了。”
那声音嘶哑晦暗，仿佛不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
“嗯。”
凌羽闷声回复着，蹲下身，将怀里的那束向日葵花，放在碑前。
她坐到小八旁边，几次张开嘴，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
说自己后悔？说自己很抱歉？还是说自己已经尽力了？
可小八切切实实死了，为了救下这个一直想要死掉的自己，想要好好活下去，在丧尸的问题解决后，去好好上学，重新开始享受人生的小八——
死了。
那只手无时无刻不在抓着凌羽的心。
它长长的指甲嵌进心脏，毫不犹豫的左右撕扯，扯成一个个碎片。
凌羽低下头，捂着疼痛沉闷的胸口。
没错，她凌羽，有什么资格，主动跟小九他们开口呢。
“我在这儿，待了一个晚上。”
凌羽点点头。
她早就看到小九疲倦的脸，同往日那个生机勃勃，钟爱大笑的他，怎么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原来，人真的会，一下变老。”
“......”
见凌羽还是一言不发，像个被警察抓到现行的犯人，小九嗤笑一声。
“这句话，是昨晚在这儿，小八对我说的。”
果然，身边的人动了动身子，脑袋微微抬起一个让人很难察觉的幅度。
“昨天在这里，我看到小八了。她跟我说，原来，人真的会一下就变老啊。”小九又笑了笑，继续说，“她说，我现在像个小老头，她也没想到自己死了，还能看到我变成老头子的模样。你说，我真的，变得那么老了吗？”
凌羽强忍着泪水摇摇头，又点点头。
小九摊开蜷缩的双腿，双手随意在身后支撑着。
“她还说，能救下你，真是太好了。”
“......”满溢的水总要从缸里流出来，眼泪也是。
一滴滴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凌羽曲起的双腿。
“她要我转告你，既然你被她救了，就要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你要去吃那些她从未尝过的美食，去看那些她从不曾见到的风景，去感受那些她还没来得及感受的一切。”
“呜呜呜呜呜......”
凌羽把脸埋在掌心，哽咽着抽泣，一面听一面点头。
冰块儿般的手搭在她颤抖的肩膀，竟奇迹般让她打颤的身躯停了下来。
凌羽抬起头，透过泪水，看着模糊的小九。
小九依旧盯着小八的墓碑，仿佛她就在那儿。
“她现在就在你面前，要我帮忙问你，能不能答应她那些......无理取闹的要求。”
凌羽吸吸鼻子，顺着小九的目光看去，仿若那块儿沉寂寒冷的墓碑，真的化成了小八的模样。
她还扎着两个马尾，扎的高高的，穿着洁白的短裙，赤裸着双脚，宛若天使。
“小八”冲凌羽笑着挥挥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慢慢张开嘴巴。
“凌羽，要为好好活下去哦！”
凌羽嘴角抽动，哭红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她瞪圆了眼，诧异看向“小八”，随后又努力扯起嘴角，弯下眼睛，哽咽道：“嗯，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我会好好活下去，
为了你。
-
三天后，专门关押丧尸的地城总算建好了。
所有丧尸，连同容成一起，从此都会在那里居住。
凌羽不解，容成本可以回到地面上，跟第三派的大家重新生活。
即便知道了容成是高阶丧尸，凭借大家平时对容成的了解，怎么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才对。
然而容成只是摇摇头，一手撑着木桌，从椅子上站起身，看向房间外的其他丧尸。
“一旦我的身份暴露，我就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正常’的社会了。即便我们曾经是同伴，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同他们，终是异类。”
回想起一路上众人投来的目光，凌羽也或多或少感觉到了。
她实在高估了人类。
即便前一天还跟你笑嘻嘻称兄道弟，在得知你同他并非同族后，便会张开獠牙。
容成似是知道了凌羽的心思，转回身笑眯眯安慰她。
“这很正常，丧尸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威胁，谁也不能保证，把一只饥饿的熊放在人类中间，那只熊会被驯化，成为一个合格的宠物。”容成低下头，盯着自己穿得泛旧的皮鞋，“更何况，我也不想成为宠物。”
沉默许久后，凌羽起身道：“我明白了，阿街他们会保证你们的日常生活需要，你们就在这里，安心生活吧。”
“嗯，谢谢。”
脚下石阶的冰冷仿佛透过鞋底，直直钻入凌羽的脚心，像一根根利针，一个个刺激着她的神经。
【小鹿：宿主，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该走了。】
【凌羽：嗯，我知道了。让我先跟他们告个别，可以吗？】
【小鹿：好，还请宿主您尽快。】
“呼——”
总算来到地面，呼啸的北风想方设法往凌羽的羽绒服里钻。
凌羽打了个喷嚏，正想问小鹿要纸巾，身边就刚刚出现了一只递来纸巾的小麦色手臂。
“天气这么冷，就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凌羽接过纸巾，擤去鼻涕，将纸团团成一团，跟双手一起塞进棉服的口袋里。
“谢谢，你怎么在这儿？”
“来见你最后一面。”
“喂，你这话说的也太恐怖了吧？难道你得了什么绝症？”
司季摇摇头。
“不，但我知道，你要离开这里了。”
凌羽一愣，看向一旁司季看不到的小鹿，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穿越者？
“怎么会呢，我，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会离开这儿啊。”
“不，你会离开，因为，你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
凌羽和小鹿彻底傻眼了，两个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努力抑制住惊讶的嘴角。
司季只是笑笑，从棉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递给凌羽。
“戴上这个吧，手动冻红了。”
凌羽依旧不解，但听话的接过手套，戴在手上。
刚刚好。
“这是含霜送你的，她跟队长，被派去三城部落，做第三派的代表了，托我来把这个交给你。”
“是吗，果然是他们两个啊，他们已经走了吗？”
“嗯，今早刚走。”
凌羽点点头。
看来男女主这最后一面，她是见不到了。
司季深吸一口气，突如其来的降温即便是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轻咳两声，对身边的凌羽道：“走吧，城主和小九，都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