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过了多久，凌羽不记得了。
她只感觉眼角生疼，眼眶肿胀，然后在小九的呼喊声下，失魂落魄下了车，径直向队伍小院走去。
她来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里面倒映着她满是伤感的脸。
凌羽把脸埋进手心，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最开始遇见的司季，和如今这个吐出冰冷话语的司季，放在一起。
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还是说，她看到的，并不是真正完整的司季呢？
直觉告诉凌羽，她之前感受到的恐惧，并非没有道理。
洗过脸，凌羽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人都埋进被子。
她努力将自己放空，却还是无法忘记，在路上，容成和司季的话。
小鹿在一边，看着有些不是滋味。
但同时，它也有些不太理解。
小鹿坐在床边的小木柜上，问：“宿主，您明明一心求死，为什么会在面对他人生命消逝的时候，感到悲伤和痛心呢？”
“......”
滴答，滴答，小鹿仿佛听到钟表指针走动的声响。
在不知第多少个滴答声过后，凌羽才从被窝中探出脑袋，红肿的眼睛看着灰暗的天花板。
“我不想活，是我自己的事。可是上个世界的小八，还有这个世界的露露，还有那一百个，为了实验......这不一样，他们，他们本来并不想死的啊......”
“所以宿主您觉得，如果他们像您一样，是想要结束掉自己生命的，您就不会感到悲伤吗？”
小鹿这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凌羽愣住了。
是啊，如果，他们的内心，是想结束掉自己的，那她再看到这样的景象，就不会感到难过了吗？
小鹿感受到了凌羽内心的波动和纠结。她似乎在自我矛盾，又似乎是新的想法在悄然萌芽。
知道此刻凌羽并不好受，小鹿也不再多说，只是趴到凌羽枕边，企图带给凌羽几分安慰。
凌羽空洞的双眼，像是要将天花板望穿。
只是无论如何，凌羽都没有看到思考的答案。
院子里，晚饭已经做好，比起最开始的只有两盘少得可怜的青菜，现在在桌上，甚至可以看到鸡肉。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看向凌羽的房间。
“她在屋里待了一天了，晚饭总要吃点。”李含霜担忧道。
小八点点头，自告奋勇站起身：“我去叫她吧。”
“好，注意她的情绪和反应，尽量避免刺激到她。”陈雨泽说。
“嗯，放心吧。”
揽下这一重大任务，小八小心翼翼迈着步子，来到凌羽房门口。
饭桌上，几人又将视线转移至司季身上，他也是一脸担忧。
“司季哥......”
“她早晚都会知道，就算不是容成提前告知，之后城主也会告诉我们，她早晚都要经历这个过程。”司季猜到了小九的问题，抢先回答。
小九仍不罢休，刚想张嘴质问，那么多条人命，为何说的那么风轻云淡，但转念一想自己曾经做的事，他只好闭上嘴巴。
在场几个人中，他最没资格问。
陈雨泽出面，打圆场道：“司季说的对，在这样的世界，牺牲是我们必须要学会面对的事。
“即便现在，我们第三派已经可以一定程度做到自给自足，甚至有了跟主救派做交易的资本，但......以后到底会如何，我们谁也说不准。”
咚咚咚——
“凌羽，该吃晚饭了，今天有鸡腿哦~”
“......你们吃吧。”
小八垂眸，思索片刻，继续道：“凌羽，我能进来吗。”
“......”
“那我进来了？”
小八轻轻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只能透过门外的光，隐约看到躺在床上的凌羽，有些凄凉的身影。
关上门，打开房间的电灯，死气沉沉的房间里总算被点燃几分昏黄的生气。
“凌羽，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些吧。”
“......”凌羽背过身，又缩了缩身子。
小八也不急，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凌羽，抬头看向昏黄的吊灯。
“凌羽，其实，司季说的，虽然措辞可能让人不太......舒服，但，在现在这样的世界里，他说的，确实没错。”
凌羽抓了抓被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他说的，都对，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我开始，想不明白了。”
“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事......”
反复思索过后，凌羽坐起身，靠在床头。
她环顾一周房间简单但温馨的陈设，略带苦涩勾了勾唇角。
“我......”凌羽环住双腿，盯着盖住腿脚的棉被，将心中疑惑缓缓道来。
“我其实在之前，想要，想要投河自尽。”
小八一脸不可思议，但仍认真听着凌羽的讲述。
“但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死成，也很难死去，我试过很多方法，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这样的我，岂不是应该，一点都不在意生命才对吗，可为什么，当我看到别人从我眼前......听到别人失去生命，我却，觉得悲痛至极呢？”
“因为你其实在爱着生命吧。”
原本声音尖细的小八，此刻的话语却柔情似水。
“因为你也知道，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当你看到，听到那些，亵渎生命的事，会觉得难过，会觉得痛心。”
凌羽不解，皱眉看向小八。
“可是我在求死，我怎么会是爱着生命呢？”
“嗯......或许，是你自己欺骗了自己吧。”
“我自己，欺骗了自己？”
凌羽垂下脑袋，盯着小八瘦小的手指。
是我自己在欺骗自己吗？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吗？
可，当时我是真的感到绝望啊。
见凌羽还在叫纠结，小八向里坐了坐，伸出瘦弱的手臂，抱住还在思考的凌羽。
“没关系的，人生还很长，你可以慢慢找答案。总有一天，在某一个时刻，答案，就会出现在你眼前的。”
“......嗯。”
凌羽呜咽着，回抱住小八。
她想到病重的爷爷，想到冷漠的父亲，想到离她远去的母亲，想到了无生趣的学校。
在漫长回忆的冲击下，凌羽呜呜咽咽哭起来。
小八抬手，轻轻拍打凌羽的背。大概是闷得太久，衣服已经被汗浸湿大片。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咱们就去吃个鸡腿，然后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