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珚起身,玉罗赶紧去拿了大氅披在梁珚身上,扶着梁珚,两人一起出了房门。
院中,唐月川和薛琂也已经闻声出来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薛琂执剑,轻步去到门口处。
他侧耳听了听门外的气息,沉声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是我,小青。”
听到回答,薛琂回过头用眼神询问梁珚,见梁珚点头,他才打开门。
裴菀青进门,和薛琂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委委屈屈地跑进去寻梁珚。
薛琂手扶着木门,眼神警惕地在周遭扫视了一遍,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珚儿……”裴菀青见梁珚在院中,几乎是小跑着向梁珚扑过去。
看到一旁的唐月川,她停下了脚步,一时有些慌乱不自持。
他慌忙屈膝一礼道:“唐公子,打扰了。”
自己这一脸泪痕的狼狈模样,在心悦之人面前,实在是失礼。
可对面的唐月川,目光却并没有过多的在裴菀青身上逗留。
唐月川见薛琂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应是外面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于是便淡淡地丢下了一句:“无妨。”便转身回了房间。
他这般淡漠的回应,裴菀青虽然早就想到会这样,但真正见到了,心中不免还是会有些失落。
薛琂也拱了拱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院中没有了旁人,梁珚才拉着裴菀青的手往房中走去。
“这个时辰,丞相大人竟肯放你出来?”一边走,梁珚一边问着。
“怎么会,他才不会放我出来,自从我上次离家之后,这次回去,他把我看的更严了。”裴菀青垂头丧气地道。
“那你这是……”
还没等梁珚说完,裴菀青就解释道:“是我母亲帮我逃出来的。”
梁珚一时愕然,真不愧是子多半肖母……
待裴菀青收拾妥当,小姐妹两个爬上了床榻,梁珚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夫人也不希望你嫁给世子?”
裴菀青略略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珚儿,我跟你讲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这涉及到皇室秘辛,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梁珚宠溺地道了一声。
便听裴菀青徐徐道来那件涉及皇室的秘辛。
西梁王室自十五年前皇子和公主双双失踪之后,至今西梁王都没有子嗣。
如今西梁王年龄渐长,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朝臣自然开始着急立储之事。
但西梁王似是并不急于此事,却是将满朝文武急坏了,生怕哪天王上突然殡天了,这朝中就生了乱子。
而现如今朝中只有献王萧润最适合成为储君,继任下一任西梁王,他的呼声也最高。
裴丞相似乎也是看清了这一点,这才想将女儿嫁给献王世子,以后定会母仪天下。
现任西梁王的故王后,便是这裴丞相的亲妹妹,也是因为裴家出了一位王后,和当年的勤王之功,势力才到如今这般权倾天下。
裴家男丁单薄,裴丞相也是想要巩固裴家势力,才硬逼着这唯一的女儿嫁给世子萧琮。
然而,丞相夫人却更是心疼女儿,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王后,她只想她的小青能够幸福快乐,永远只做自己想做之事,嫁自己想嫁之人。
只因,先王后是小青的亲姑姑,当年一朝嫁给西梁王,成为整个西梁最为尊贵的女子。
西梁王对王后的尊敬和爱护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偏爱,却让本该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这对模范夫妻,引来众臣的诟病。
一众言官指责王后惑主,指责王后善妒,整日霸占王上,不为王上扩充后宫,繁衍皇嗣。
然而这些污言秽语都被西梁王挡在前朝,丝毫没有透进王后的耳朵里。
直至因为王上爱屋及乌,导致裴家逐渐势大,裴家家主裴元尚,也是当时的国舅爷,出任丞相后,这场血雨腥风才真正拉开帷幕。
许是尝到了权利的腥甜,也许是谄谀取容之人不断的拱火,裴家势力一时风头无两,无人能出其右。
裴丞相凭借着滔天的权势,甚至权势最盛之时能左右朝局动向,有挟天子令诸侯之势。
迂腐朝臣不敢在朝堂之上与裴丞相直面劝谏,就拿裴王后开刀。
更有甚者甚至称其为妖后,言其以姿容魅惑主上,扶持母族势力,篡夺江山王权。
上书劝谏废后的奏章堆满了整整两张书案。
可王上依旧不为所动,他有想过要如何打压裴元尚的势力,但却从未想过这前朝的一切,要他身后的女人为其背负。
他依旧每日独宠王后裴淑月,同出同入、同枕同眠,红袖添香伴君侧,执笔画眉入梦徊。
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纵使西梁王将王后保护的再好,也抵不过众臣的执念。
敦诚五年冬月十一,那一天西梁王卯时上早朝,三日才归。
也是在那一天,裴王后知道了,群臣在朝上逼王上废后,扬言:诛妖后,正朝纲!
整整三日,西梁王一己之力舌战满朝群臣,却依然没有任何一方肯妥协。
这三日的朝会,最终以西梁王一句:“孤的江山,何须一女子的血来守!”
语罢,便拂袖而去。
那之后,王后依旧每日同西梁王恩爱非常,没有任何异色。
只是有一天,从未向西梁王索求过什么的王后,突然对西梁王说,“王上,臣妾想看梅花了。”
那时还只是冬月,还没到梅花盛开的季节。
西梁王令宫中林衡署将梅树挪进室内,控制温度,精心培植,终于让梅花提前盛开。
敦诚五年冬月十七,王后的紫薇宫中摆满了梅花,都是她最爱的绿萼梅。
那一日她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却独独召见了王上的一位心腹之臣,两人密谈了甚久,后,便见王后亲自送那人离宫。
再之后,王后一人在宫中久久未出,也未命人进去伺候。
直到晚膳之时,宫人久唤却未闻召。
推门进去之时,王后只身躺在殿中,一身鲜红的嫁衣,在满殿清雅的白色绿萼梅之中,显得分外妖娆,她容色雍容秀美,唇角挂着笑容,是幸福的弧度,只是那一双明眸秀目却再也没能睁开。
王后薨世,举国同哀。
西梁王罢朝月余,才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瘦的只剩皮包着骨头。
再没了往日风采。
那日最后与王后密谈的心腹也自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