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是真虎，说抽就抽，丛红兵直怕把借的小拖拉机弄坏了，劝丛玉珠。
丛玉珠没了办法，只能让人在后头举着大灯慢点开。
“娃别去了，大晚上的，我一道去吧。”
接上人，丛红兵把孩子吆喝下来。
女人不乐意，“娃有多大屁股，占你们多大地方。”
“这小拖拉机，本来就不是人坐的，四个都超了呢。”丛玉珠说。
“破玩意，还没猪好用。”
女人骂了一句，好在没多说什么。
丛卫国一路跟着嘱咐到村口，小拖拉机才嘟嘟走远了。
丛卫国看了眼天色，黑黢黢的，一颗心直跳的慌。
丛玉珠和丛红兵更是十分小心。
生怕出了事。
女人不晓得严重，哇呜哇呜哭嚎着，“你个死鬼，这可咋办啊。”
丛玉珠被吼的心烦意乱。
恰好此时碾过一截木头，小拖拉机咯噔一跳，丛红兵生了一头冷汗。
“姑奶奶，莫着急，小心着来。”
丛红兵抹了把冷汗，举着大灯的手一动不敢动。
听女人还在跟瘦子吵架，直接骂道：“嫌嚷不来狼是不，使劲嚷。”
这一骂，总算消停了。
嘟嘟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到了镇上。
踏上镇上的平地，丛玉珠和丛红兵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很快到了医院，这个点有医生值班，不过得挂急诊。
丛红兵和女人都不懂挂号这些乱七八糟的，丛玉珠又跑了半夜。
人送进了手术室，丛玉珠也脸白了。
丛红兵赶紧把人扶到椅子上，“姑奶奶，你要紧不，要不也看看？”
“不用，就是累着了，歇会儿就好。”
“哼，这是晓得事大发了，吓麻爪了吧，”女人没好气。
男人送进医院了，这下她得好好掰扯掰扯账。
“装屁的美人灯，老娘可跟你说清楚，这事没完。”
一张嘴，丛红兵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哼了一声，他问：“你想咋的？”
“那还用说，这里的钱都她交，我男人手要是能好，她算烧了高香，给俺们伺候到男人能干活就行，要是好不了，哼！”
“哼什么哼，你男人偷东西，还偷出贡献来了。我告诉你，这钱我们大队先垫上了，回去就去你们大队提公分，好好长长教训。”
“啥！”
提公分，这是要提她们家的公分，也就是说钱都得自己掏，这得多少。
女人瞪大了牛眼。
她知道丛红兵是一大队队长，一个唾沫基本上就是一个钉了，绝不是唬她。
这、这……
“要俺的命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事啊，那赌鬼好吃懒做半个公分都挣不下，我拉着三娃是累死累活才攒下点公分……”
“干什么呢，这是医院，还有病人要休息，不要大喊大叫的。”
护士被动静吵了过来训道。
“知道了，不好意思啊。”
丛红兵赶紧道歉。
“咋了，我命苦还不能嚎两声，脸大屁股大，管的这宽。”
女人坐在地上不起来。
丛玉珠看她。
“你要嚎去医院外面，想怎么嚎怎么嚎，在医院吵到人，要叫保卫科把你丢出去的，说不好关起来。”
“俺怕他们！”
女人扬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
“还想扔我，我捶死他，他娘的，憋屈，还要自己掏钱，这啥术俺们还不做了呢。”
她一撩头发，转身就朝手术室门走去，抬起拳头咣咣砸。
“哎，里头的，俺们回家，不做了。”
这虎娘们！
丛红兵和丛玉珠赶紧把人拉了回来。
丛玉珠本来计划来了医院后半夜眯会，这女人抱着她腿一会儿哭穷，一会儿威胁的，搅和的她没合成眼。
天亮后，顶着张透白的脸出了医院。
她得去供销社买化肥，送回村再来镇上接人，这叫什么事。
镇上就一家供销社。
听说先前是个地主老财家的老庙宇，跟镇上的小楼房不一样，很显眼。
远远的，丛玉珠就看见排起了大长龙。
这年头，小到针头线脑、煤油手套，大到马头龙具、洋车子，都得到供销社买。
镇上只有一个供销社，周遭却是好几个村子。
好在丛玉珠要买的化肥不是生活必需品，基本没人要。
就是她，也是提前几天问好，找到供销社主任批了批条，要了日子过来买的。
反正供销社跑不了，丛玉珠摸了摸自己饿瘪的肚子，决定先去吃个早饭再说。
镇上查的严，跟粮食沾边的都不许摆小摊，有公社和工商局的人查。
丛玉珠有一次吃碗混沌倒霉碰上，端着碗追了那大娘三条街给钱，差点被学生兵堵了。
供销社不远处就有国营饭店。
丛玉珠走进去时里面闹哄哄声跟收音机卡带似的，突然停了。
她昂着头走路，吓得脚步一顿。
抬眼睛看去一片蓝，这种蓝色工装裤似乎是镇上机械厂的。
要知道这瓜菜光的年景，到国营饭店下馆子是很奢侈的事，丛玉珠没想到一大早这么多人。
“猪肉大葱饺子，19号。”
一个16、7模样的服务员走了出来，脆生生喊道。
饭店里这才像缓过卡带，顺畅动起来。
“我的，我的。”
吴江咧着白牙过去。
店内又闹哄起来，不过比刚才声音小了很多。
丛玉珠去柜台前的功夫，人很快让出一张桌子。
秋萍知道镇上有个机械厂，里面都是有本事的人，这还是头回见，一个个长的真高，穿着工装裤，真是帅的人流鼻血。
她正托着下巴犯花痴，眼前被绿饭票晃的一花。
她还以为是哪个机械厂的帅哥，乐颠颠看过去，见是一张荏弱清秀的脸，顿时嘴角一跌。
“有病啊你！”
国营饭店的铁饭碗，态度都这。
秋萍吼完，发觉好多人眼角瞅她，心口一咚，坏了，毁形象了。
丛玉珠见怪不怪，“要半两油条，一份淡豆浆。”
她说话轻轻柔柔，还一脸淡定，要不是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说是城里来的秋萍也信。
难不成是知青？
秋萍长的算是五官端正，又有个好工作，心高气傲的很。
明明刚才一屋子的人都是瞅她的，丛玉珠一来，都瞅她去了。
秋萍直咬后槽牙，没好气，“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