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你,”吴大嗓门一肘子就推过去了,叉着腰往丛玉珠身前一站,“何麻子,你想干啥,我们姑奶奶挨了打你高兴是吧。”
“嘴长在我身上我乐意,你管的着吗,”何秀英不甘示弱,就要推搡回去,被大牛一把挥开了。
“不许欺负我娘。”
好儿子,吴大嗓门摸了摸大牛脑袋,昂起下巴用鼻孔看着何秀英。
谁没儿子似的,何秀英气的直喘气,“咋,还要two对two,把我家铁头叫来?”
吴大嗓门被她蹩脚的口音逗乐了,“哟,跟铁头学的吧,听你那大碴子味儿,人家是two(大舌头)。”
两人揪着个two没完,其他人不想理她们,看向丛玉珠。
“玉珠啊,你这到底是咋回事?”
叫玉珠的不是第一大队的,问话也带着股听祥林嫂讲狼故事的意味。
丛玉珠眯了眯眼,很快想到小流氓中跟这个人一个大队的,开口问:“婶子,你们在树底下,看见三癞子了么?”
那婶子不知道出什么事,顺嘴秃噜:“啊,见了,那会儿子几个人打村口过,回家去了吧。”
在村里就行。
丛玉珠磨磨牙,自己站稳。
“狗子,老姑奶没劲了,你去帮我把大队长叫来,就说我被咱村几个人打了,求他过来给我做主,回头老姑奶给你吃一勺绵白糖。”
一勺绵白糖!
吴大嗓门也不吵了,三两下挤攘进去,见狗子已经跑了,心疼的不要不要的,哎呦,一勺糖啊,铺在玉米饼子上贼拉香,她要是再快点,那勺糖就是她的了。
她眼睛咕噜咕噜几转,突然一拍大腿。
“呀,咱们村的人敢打姑奶奶,太不像话了,我这就帮姑奶奶你喊人出气啊。”
这一惊一乍把丛玉珠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吴大嗓门已经爬上了大磨盘,双手举成喇叭大喊:
“一大队的快出来,姑奶奶被人打了。”
大牛跟他娘统一战线,利落的蹦上去也大叫了起来:
“老姑奶被村里人打了,老姑奶被打了……”
几嗓子下去,乌泱泱跑出老些人,大部分是一大队的,二大队和三大队也来了些,都是受过丛老爷子恩惠的,一听出事就赶紧跑过来了。
一大队大队长丛红兵来时,已经里外三圈围了好些人,他一颗心直打桶七上八下的,姑奶奶可是个病苗子,这是被打成什么样了,来了这么多人。
进去一看,丛红兵捂着干瘦的胸脯子放心些了,是脸上挨了一巴掌啊。
没打坏就好。
丛红兵背着手走过去,“姑奶奶,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
丛玉珠噼里啪啦爆出一串人名,都是二大队和三大队的。
丛红兵都听傻了,就一巴掌,怎么这么一串人啊。
丛玉珠看出丛红兵的意思,一下抹开了袖子,露出两条红紫遍布的胳膊。
当然,有些是陆应戎干的。
丛玉珠也没办法啊,如果实话实说几人就是说了几句流氓话,看她被耍流氓,这,谁也没规定见死不救犯法,至于流氓罪,一个村的,一下抓去这么多人,村里名声坏了,姑娘都不好嫁人。
丛玉珠想来想去,决定借着第一大队撑腰给那几个二流子吃点苦头。
第一家去的就是第二大队何秀凤娘家,到了门前何秀凤才知道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就是二流子之一。
难怪刚才丛玉珠问三癞子在吗?她还以为这美人灯看上她弟了呢。
呼啦啦一大波人来,三癞子哪敢出来,关门推出了自家老娘。
何寡妇瘦的麻杆似的,一头黑白短发用小黑卡夹着,拽了拽老式斜襟小衫不紧不慢倒腾着小脚走了出来。
“啥事?”
何寡妇是个精明厉害的,这么多人怎么了,她就一把老骨头,看他们敢干什么。
“老婶子,你家三癞子把我们姑奶奶打了。”
有人喊了一声。
何寡妇吊着一张马脸瞥了站在丛红兵身旁的丛玉珠一眼,黄毛丫头,在她面前充大头蒜,还嫩点。
“哦,谁看见了?”
这一问,所有人都看向了丛玉珠。
丛玉珠也不慌,把那串人名又报了一遍。
何寡妇一听就知道是几个二流子一起搞事,小丫头还指望内斗互相指证不成?
她眉间竖纹一褶,“那就把人叫过来再说。”
说着就准备关门。
丛玉珠一下握住门框,“老婶子,我还没说完呢,还有机械厂救我的同志和已经被公安同志抓住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写的认罪书还在我包里呢,老婶子用我拿出来吗?”
丛玉珠纯粹是吓唬何寡妇的,她知道何寡妇不识字,不过怕两个字:公安。
批斗那会儿把何寡妇整怕了,以为公安也是那个调调,一下吓麻爪了。
这事铁定是自己那宝贝疙瘩造的孽了,何寡妇黑着脸:“你们想怎么样?”
“您把人叫出来,给我认个错。”丛玉珠一脸好说话的模样。
屁大的毛丫头,蔫坏蔫坏的,认错叫这么多人干什么。
何寡妇可不好糊弄,“我老婆子替他给你认错了,就这样。”
说着又要关门。
这次是丛红兵抬脚插进了门缝,他听这半天都听不下去了,怎么不识好赖呢,姑奶奶这意思就是没捅到公安局,就想出个气,何寡妇转不过弯,惹急了,姑奶奶不告公安告公社也是够三癞子喝一壶的。
“大妹砸,快把三癞子叫出来,把问题交代清楚就没事了。”
“对,交出来。”
“交出来。”
何寡妇看这气势汹汹的跟斗牛模样才不信,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们一大队跑来二大队闹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才要告公社。”
行,这就没必要好好说话了。
丛红兵眉毛一沉,给了身后一群人个眼色。
几个身形利索的汉子三两下就爬上了墙头跳了进去。
何寡妇哎呦喂一声叫,丛玉珠顺势把门推开,一把拽住了何寡妇。
“婶子,你别激动,今天卫生所的大夫都请假了,你要是晕了病了,只能我扎针放血,我胆子小,一个害怕扎错就不得了了。”
丛玉珠率先开口堵了何寡妇装病这条路。
她还是怕丛玉珠给她扎针的,万一小蹄子故意要她命,扎嗝屁怎么办。
这一个磨蹭的功夫,几个汉子已经卸了门把三癞子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