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来到小院子已经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每时每刻都活像是一只四处飘摇的小蝴蝶,绕着季南荷的身侧转个不停。
这冷不丁忽然说要走,季南荷的心中一时间自然也有些空落落的。
……
“小南荷,你不要再给我塞了,都塞不下了。”
临出发的前半个小时,季南荷甚至还在不停地往随遇的行李中装特产礼物。
“多带些。”
随遇实在是绷不住了,忙打趣道:“小南荷,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像一个操心的老母亲。”
“是哈,乖女鹅,叫声妈咪。”季南荷抬手轻轻挠了挠随遇的下巴,眼神中却怎么都掩饰不掉那低落的情绪。
“好啦好啦,我还会回来的,万一我这次成功了呢!”听到这里,季南荷还是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出言反驳,毕竟还是要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不成功也可以回来,南香苑永远都是你在大理的家。”她说完,抬手轻轻拥抱了一下随遇,是成年人间的默契,万千话语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个拥抱。
……
小院门外。
不到一会儿只剩下了季南荷一个小小的背影,默默目送着覃明安的车远去。
“这里总是人来人往,送走每一个朋友你都这么难过么?”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又动听的声音,熟悉到她甚至不用回头去看,都知道那是他。
“当然不是。”她没好气地回答道。
“本来以为在这呆久了,你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次次的分别。”他跟着她一路回到了南香苑的院子里,十分熟络地坐在了一旁树下的长椅上。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季南荷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有人这么拿自己不当外人。
“当然不是,我们都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碰到契合的朋友,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你懂不?”
“懂。”他微微敛了敛神情,正色道。
入秋后的大理,气温已经跌落到二十度出头了,偶尔风吹过还有些凉。
季南荷微微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却发现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件外套。
“你知道吗,我在这边也只待了五六年吧。每年都有无数的游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每个人的性格啊、出身啊、阅历啊……都不一样。可真能做朋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许多人就好像这风一样,匆匆刮过,再也没了音讯。”
季南荷说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总是会有人爱上这个地方,然后心甘情愿地留下吧,就像你一样。”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让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话是不是在安慰她。
“有吧,很少。大家好像都被各种各样的社会角色所牵绊,裹挟。这里很美,却只能被当作是一个临时的休息站,悠闲过后,又要再次奔入人海茫茫,历劫去了。”
阳光穿过树影,照在了她的脸颊一侧,形状像极了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眉间,风一吹便再次散落在了空气中。
他望着她的侧脸,愣了好久,终于还是直球般问道:“季南荷,有的时候,我还真是有点看不懂你,所以你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啊?”
“别闹了顾医生,这个世界的成年人谁不是一般清醒,一半糊涂的,得看是对谁了。”季南荷扭头对上了他那迷蒙的目光,表情表情中忽然带了几分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顾云之如此呆萌的模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见惯了离别会麻木,不应该是这样?”
她反问,他表情不置可否。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麻木。这才是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真心应该付出给谁,而不是,因为怕受伤而将心锁起来,对谁都是一副戴了面具的模样,那不是清醒,那是逃避。多没意思啊,人生不就是用来体验的吗?”
顾云之忽然笑了,默默伸到她眼前一个大拇指。
“原本以为你是个悲观的小苦瓜,今天忽然发现,你比谁都乐观。”
“人嘛,三维世界的生物,又不是纸片,不可能让人看到每一面,多正常的事情啊。”
……
这几日终于熬过了旅游季,洱海边的人终于少了一些了。季南荷终日坐在院子里揉香团子,怎么看上去都是一副不老开心的样子。
有时候顾云之会来陪她坐上一小会儿,更多的时候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论文。
不过还是有稀奇的事情的。
这几日,隔壁那两个小姑娘的倒是经常没事就往她的院子里跑,进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帮她干干活,跟她聊聊天什么的,这一来二去,季南荷原本阴郁着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晴朗。
“南荷姐姐,你这么漂亮,我帮你拍点vlog吧,没准还能当网红呢。”
满头粉毛,纹着花臂的那姑娘是金米粒,摄影专业的小海归一枚,家境殷实,可却心甘情愿躲在这个小村庄里,靠接接拍照的活,也能养得起自己。
“就是就是,南荷姐姐,你就让她拍一下吧。”
说话的另一个留着齐刘海娃娃头的小姑娘,是百优,也是茫茫北漂中的一员,辞职分手后专门跑到大理来疗伤的。
季南荷摇了摇头,抱着刚从树下挖出的黄酒罐子,正愁搁哪呢,这边金米粒眼疾手快,拿起相机来对着她就来了一张抓拍。
“你们两个啊,调皮死了,别在这给我添乱,去去去!去海边玩去。”季南荷原本就不是个喜欢拍照的人,想抬手挡镜头,却发现自己根本腾不出手来。
“不行,不行。随遇姐走之前特意叮嘱过了,让我们有空多来陪你玩。”百优梗着脖子,一副认真的模样,一度给季南荷逗笑了。
“说得我好像空巢老人一样……那你们去桌子边坐好,正好前一阵子收了新的普洱,给你们尝尝鲜。”季南荷再次故作正色,抬手指了指桌子边上,像是一个幼儿园老师一样。
身后前厅柜台的角落里,存放着许多季南荷的精心收藏的茶叶,只见得她熟练地翻出了一个好看的茶饼,转身再次回到了小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