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半山腰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一路上，随遇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过一下。
宽阔的商务车，一旁的蒋荔正坐在窗边扭头望着窗外，手中盘弄着佛珠，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上有供氧设备。”冷不丁的一句话，换来的却是随遇的一声哼唧，扭过头去换了个方向接着迷糊。
山上的寺庙香火越来越旺盛了，前来跪拜的依旧还是三年前那批人。
车子停下，随遇也醒了。
环视了一下周围，甚感熟悉。
“蒋总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一脸懵。
“时间还早，刚好来看看我的爷爷和奶奶。”蒋荔面无表情道。
一年多以前，随遇还是从新闻头条上看到了蒋老先生去世的消息，也是实在没有想到，灵位竟然被蒋荔安排在了这里。
“怎么？不方便？”蒋荔走了一半，见随遇没有跟上来，便站住了脚步问道。
“没有没有，来这里也好，正好我也帮南荷还没出生的宝宝求一个平安符。”随遇连连摆手，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蒋荔的脚步。
焚香的气味从公路上便开始蔓延开来了，倒是让人感到异常安心。
进了寺院，蒋荔便被高僧引到了后院，而随遇便只好在前院随处逛逛。
平安符她特意选了个最好看的，外加一个平安小金锁，简直完美。
这一转身的功夫，估计也是因为兴奋大劲儿了，冷不防差点儿撞上了一个穿着墨绿色藏袍的中年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随遇忙道歉，可是下一秒抬头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种感觉，想认，却又不敢认。
那个女人，正是梅朵的母亲。
那女人似乎也认出了随遇，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
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两人靠在寺院的角落里，随意地说着一些家常。
可当随遇问起梅朵的时候，那母亲却久久没有开口，乌黑的眼神中却再没了光。
随遇纳闷，却不敢继续追问，心中暗暗回想起了三年前，明明顾云之的父亲说过，复发的概率很小，莫非……
“半年前，上学路上出了车祸，爸爸也走了，爷爷后面也走了……”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可是在旁人听来，却感觉胸口被压了一块无比沉重的大石头，令人喘不上气。
两人又说了许多，临走随遇甚至还掏出了身上唯一的几张红票，却被拒绝了，得到的回复是：“时代好啊，我需要的已经不是钱了。”
明明，他们比谁都热爱生活，明明是在拼尽全力的活下去，这不应该是他们的结局。
……
回去的路上，随遇那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眼圈早已红了。
她其实是想跟着梅朵的母亲登门拜访的，却实在是没有勇气。
一旁的蒋荔似乎也看出了些许的不对劲，就连采访的时候，随遇都总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终于采访结束，在她的最后追问下，随遇终于顶不住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三年前也是如此这般。
蒋荔抬手，修长的指尖却也只是捏起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怎么还跟三年前一样，就知道哭哭啼啼。”蒋荔略带嫌弃地撇了撇嘴，谁知下一秒，面前这女人，竟然拿她的手绢擦起了鼻涕。
“嘶——我让你擦眼泪的……”
“什么三年前不三年前的……”随遇一边抽抽，一边抱怨，眼泪擦着擦着，鼻子好像也通了。
等等，这个手帕，这个香味……
“那个送我手帕的人，是你？”随遇挂着眼泪的那张小脸上，此刻却写满了震惊。
“嗯，那天本来想海边溜达溜达透口气的，一转身看着个可怜鬼，装都给哭花了……”话其实只说了一半，她却给隐瞒了另一半，其实从随遇躲到后院那一刻，她便注意到她了，原本只是打跑到VIP室补个觉，却正好听到了一出好戏。
“哭都不行！我又没有碍着谁！”这一刻，随遇似乎早已把眼前这人是个大佬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直接撒起了破。
而对面的蒋荔，却一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行啊，你现在我这不是也没有拦着你么？能哭是福。”
随遇抬头，正好对上了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一瞬间，明明她的嘴角是笑着的，可是眼神却让人感觉莫名地寒冷。
“我想帮帮他们。”良久，随遇终于哭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沙哑道。
“能做的，我和村子里已经都协商过了，并且我也帮她们在城区申请了补贴住房，来年等房子装修好了，她们就可以搬离这里了。”蒋荔风情云淡地说道，手上的佛珠缓缓转动着。
话音刚落，随遇的目光忽然一滞，面前这人在她的眼中，忽然像是变了一副模样。
原本在她的印象中，蒋荔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无情资本家，可现如今，她却明白了那冷漠只是一层特殊的伪装。
“谢谢你啊！”随遇的语气瞬间弱了下来，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没什么的。倒是你，不跟我在这里闹了？”原本冷漠的眸子，忽然多了几分笑意，还未等随遇反应过来，那张美艳如狐媚的脸便在自己的眼前，放大了好几倍。
这一次，那玫瑰的香气，似乎带了十足倾略性。
一时间让随遇梗住了喉咙。
轻柔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鼻尖脸颊，下一秒，那原本就哭得红彤彤的脸便更红了，像极了那熟透的雪红果。
“蒋总……我是来工作的，而且，我是……直的。”一贯的语出惊人，一刹那也给蒋荔说愣了。
“什么时候你的稿子能写得跟你想象力一样丰富就好了。”蒋荔没好气地说道，下一秒甚至还傲娇地赏了随遇一记白眼。
可让随遇没有察觉到的是，那淡墨色的瞳孔中，还是闪过了几分失落。
……
整场采访以不欢而散结束，仿佛两人天生相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