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门铃声吵醒了原本就没睡熟的季南荷，起身一看，随遇背对着自己的肩膀正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显然睡得十分适宜。
揉了揉有些吃痛的太阳穴，慢吞吞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已经不见人了，只剩下了一大份被精心包装好的早餐外卖。
外卖被拿进了屋里，季南荷这才注意到了上面的备注：放门口就好。
仿佛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了做法了，上面并没有说谢谢。
手里捏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的信息：显示已经送达了，记得吃早餐。
季南荷的心忽然柔软了一刹那，走到床边，回拨了电话。
“喂——”似乎是在医院的走廊中，即使他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却还是能听见细微的回声。
“早餐，是你送的？”她小心捂着话筒，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会吵醒屋里熟睡的人儿。
“嗯，考虑到你平时都没有早晨，怕你醒了会忘记吃早饭。”他老实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这么早醒？”她歪着脑袋反问道。
“都说出现在别人梦中的人会失眠，因为昨晚整夜我梦见的人都是你。”他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刻意，不像是情话，更像仅仅只是在阐述着一个事实。
一刹那，季南荷的胸口似是有一腔莫名的情绪来回涌动，似是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洗刷震荡着她那灵魂最深处的角落。
“想不到顾医生还会信这种小儿科的唯心主义论调。”季南荷轻轻捂着嘴轻笑着，声音细腻而沙哑，像极了被风吹过的贝壳风铃。
“爱，本来就是唯心的，有什么不可信的……况且，我这不是猜对了嘛？”他语气中满是无辜。
“是是是，顾医生待会儿有空吗，我想去看看爷爷。”她终于扯到了正题。
“下午吧，待会儿要去医馆看一眼，晚点还要去趟学校。”站在窗台前，盛大的日出场面已经落下了帷幕，顾云之看了一眼手表，那个他一直在等的人，应该是时候过来了。
“哦哦——好。”
挂断前，他又不放心地简单叮嘱了几句，像是不放心小朋友的家长一样。
季南荷的嘴角自始至终就没有放下过，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十分刻意的轻咳。
“哎！季南荷，你惨咯，你坠入爱河了。”随遇指了指季南荷刚放下的手机，眼神中满是艳羡。
“吃饭了，你不是待会儿还要去跑新闻？”季南荷没好气地指了指桌子，背过身的时候，脸上笑意再次涌现。
……
病房门口，季南荷手中的东西已经快要将她那两只胳膊压断了。
算来算去，还是来早了一会儿。
她空不出手来敲门，没想到下一秒门内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悬浮在空中的一只手忽然僵住——
“我就不明白了！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能让你放下这里的一切？”最经典的开场白，原本应该是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没想到此刻季南荷竟如此轻易地体验到了。
老爷子的情绪似乎十分激动。
背对着病房门口的，是那个十分熟悉的背影，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从背影望过去依旧难掩修长健硕，可即使是这样，季南荷还是总能感觉到莫名的疲惫与无奈。
“爷爷，我也很早就跟您说过了，这个支援西部的项目，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做的，在北京，优秀的人很多，想找一个合适替代我的人也很容易，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奔波千里。”顾云之的语气反而要平静许多，与其说他这是在控制自己，不如说他恰恰是在试图控制对方。
“顾云之，你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听说你谈恋爱了？是那个云南来的丫头是吧？”即使是生着病，可老爷子的思维逻辑还是清晰的，依旧十分擅长戳人软肋。
“跟她没关系。”他将头转向了一侧。
“哼，没关系。没关系你大老远跑过去，骗骗别人倒也罢了，可别把自己骗了。”老爷子是懂杀人诛心的。
见顾云之一副不予理睬的态度，想来硬的应该是不行的，索性来软的，“爷爷也不是不让你谈恋爱，那孩子我觉得也挺好的，你们完全可以一起来北京生活嘛！结婚后，她想在家里带孩子就带孩子，想工作我帮她找嘛！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爷爷……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一定要在你的掌控下才能进行的。况且我们刚在一起，有些事情，我还没有跟她提过。”他的语气也有了些许松动。
“还没提过！这些不应该在交往之前就考虑清楚吗？顾云之，你以为你还是十八岁吗？你们这个年纪谈朋友，那都是有目的的！不结婚你在那里浪费什么时间？！”老爷子被气得发抖，到最后直接咳嗽到说不出话来。
季南荷刚想转身走远一些，以防尴尬，门却被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那高大的身影，急匆匆的，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交之间，两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错愕。
“需要……帮忙叫护士吗？”她愣了一下，应该是想随便说一句话打破尴尬。
“不用，老毛病了，刚喝水吃过药了。”他那原本僵硬着的脸上，勉强扯出了一抹苦笑。
也是了，情急之下，她竟忘了原本他就是医生。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不重么？”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安慰，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礼物。
“我……是不是不应该来啊？”她搓了搓手，表情十分不自然。
对于季南荷而言，老爷子身上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压迫感，一接近就会让她感觉莫名怯懦。
“他就这样，年轻的时候脾气就臭，没有什么恶意的，如果你感觉尴尬，那我就送你回去，再找个时间，没关系的。”他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那蓬松的头发，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竟有些下意识想躲开。
“……”季南荷愣了一下，手心的汗已经湿透了风衣的袖口。
“……没关系的，主要是怕会加重爷爷的病情，我没关系的。”她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像是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真的？”他弯下腰，努力让自己与她平视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凝视过她的眼睛了。乌黑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像是波涛汹涌的纯净湖面，未曾沾染半分杂质。
“真的。”她双唇紧抿，再次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那好，走吧。”他把东西全挪到了自己的右手，左手牵起了她的手。
属于他的那只大手，光滑而又温暖，力道刚好够将她的手紧紧包裹，那一刻，足以让她梦见过无数次。
“小手怎么了这是，出这么多汗。”
……
病房门被推开的下一秒，她便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