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有时候遇事不决,还得学学刘皇叔。”
徐行走在回刑房的路上,对自己刚刚在典史办公房里的机智表现,相当满意。既为自己争取到了利益,又留下了个好印象。
回到刑房,里面的书手文书皆在奋笔疾书着。昨天是放告日,导致今天的公文异常多。
所谓放告日,是指县令专门开衙受理刑讼的日子。衙门不是每天都升堂开衙,只要不是人命官司,县衙只是每逢三六九号开衙而已,每次开衙分早中晚三个时间段。
不然每天开衙,县令得累死。而且在春种秋收的关键时期,县衙一般都不开衙,一切工作重心都得放在耕种收成之上。毕竟钱谷税收之事,比刑讼之事更为重要。
“怎么每次都有公文被打回啊,你们抄写公文时专心一点。都赶紧的,按照典史大人圈阅的地方再琢磨一下,重新抄写。”
“每次都有这种事,一来一回,精力全耗在这点事上了。”
徐行刚坐下,就听见刘司吏颇为烦闷的斥责着书手文书做事不专心。因为公文被刘晋打回来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隔三差五的就有文书被打回来重新抄写,着实搞人心态。
徐行拿着那些被打回来的公文看了看。发现那些公文的行文字句上没什么大毛病,但刘晋偏偏就揪着一些遣词造句挑毛病。
“刘贵还真没说错,这刘晋是真有读书人那矫情麻烦劲。”
徐行看完这些公文后,摇晃着脑袋,在心里吐槽着。
看着其他人都忙活着,徐行也不好摸鱼,拿起一份公文,开始抄写着。可抄写了一半,徐行脑子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个不成熟的办法,捋一捋刘晋的矫情麻烦劲。
“司吏大人,小子有事跟你汇报一下。”徐行起身走到刘司吏身旁,对刘司吏轻声道。
刘司吏知道徐行刚从刘晋那回来,还以为是刘晋有什么事要传达给自己,便起身随着徐行一块来到了刑房门外。
“修远,可是典史大人有什么事要交代于我?”
刘司吏是刘员外的侄子,随着刘员外的小儿子中了举人,他们家就觉得没必要再占着县城典史的位置。所以提拔了刘司吏做吏员,积攒资历,往后接任刘晋的典史之位。
“典史大人倒没什么吩咐。不过小子想跟司吏大人汇报的事,跟咱们典史大人有关。”
徐行看了看四下无人,轻声对刘司吏言语着。
“哦?何事?”
刘司吏年纪比刘晋小一些,但两人面相衰老程度差不多。听着徐行的话,不由得眉毛一挑,问道。
“是这样,咱们刑房的公文,常常被打回来,这一来一回太费精力了。小子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请司吏大人参详参详。”徐行缓缓道。
“你继续说。”
刘司吏也被刘晋搞得有点烦,人都被折腾得老了几岁,听着徐行貌似有办法改变这一情况,顿时来了兴趣。
“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在抄写公文的时候啊,让书手们故意在公文内的非关键处写错几个字。到时候被打回来,咱们也不用更改行文字句了,直接将错别字涂一下,更正一下就行了。”
“那样一来,大家伙也不用这么累,您也能少操点心,典史大人呢,也省得琢磨公文的行文字句,整体效率也提上去了。”
徐行嘴角含笑,缓缓解释道。
刘司吏听着徐行的建议,初听之下还不觉其中深意,但品味之后,不由得眉眼舒展开来。
他何尝不知道公文被打回,错不在书手文书,也明白是刘晋那矫情劲在作祟。但他没办法,只能斥责下面的人。
“怪不得修远能得员外看重,就你这心思机灵的劲,单做个书手文书太屈才了。”
刘司吏琢磨出味,喜笑颜开的拍着徐行的肩膀夸赞着。
“司吏大人过誉了,我也就只有这点能耐,全靠司吏大人领导有方。这事还得您来拿主意。”徐行谦虚的说道。
“你这想法甚好,就这么办,回头我吩咐下去。”
刘晋那矫情劲着实让刘司吏和他们下面做事的人难受,关键是刘晋作为典史,他一个司吏还不能跟刘晋辩驳。刘晋在公文的遣词造句上显摆自己作为典史的能耐,他倒是显摆了,但恶心的就是刘司吏和书手文书们。
现在徐行的这个办法就是直接在公文里摆明错漏,让刘晋的矫情劲尽情施展出来,反正就一些不是特别关键的错别字,在原文上涂改一下就行了。
这样一来刘晋自己舒坦,下面做事的刘司吏等人也舒坦,一举两得。
两人聊完,徐行回刑房继续抄写着文书。中午吃过午饭,下午上班之前,刘司吏将个别持重老成的书手文书喊到了一旁,交代着之前徐行提的建议。
刘司吏也无须跟那些书手文书解释太多,只需让他们按照安排做就行。
次日徐行照常上班,临到下班酉时时分,刘管家在县衙外喊住了徐行。领着徐行去了个小酒馆,给徐行点了一大桌子菜。
“徐公子,老爷安排我给你送些银两,怕你不够用。”
刘管家也不再管徐行叫做小徐道长了,作为刘员外的贴身管家,自然知晓刘员外对徐行的特别看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钱袋。
“这里是三十两纹银,其中二十两是老爷特地奖赏给徐公子的。另外十两银子,是府上给您的月钱。”
刘管家把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了徐行手里,客气的说着。所谓月钱,指的是大户人家给家人的零花钱。
“十两银子的月钱,这么多?看来这刘员外还真把我当他们家自己人了。”
徐行心里不由得一阵惊讶。每月十两银子的零花钱,听着不多,但普通的一家五口自耕农,一年收成也就十两银子。红楼梦中,贾府那种国公之家给夫人姨娘的月钱也就十两至二十两银子。
不过那红楼梦中的贾府,人人不事生产,坐吃山空,还得靠王熙凤放印子钱才能维持贾府开销。贾府空有国公之贵,却无国公之福与富。
“十两银子月钱,修远哪能用得上这么多,员外恩情太重了。”徐行感激的说道。
“府上公子的月钱都是五两八两,徐公子这每月十两银子,是老爷亲自定下来的。他知道徐公子是习武之人,平日的用度大着呢。”
刘管家示意徐行安心收着,虽然十两银子的月钱比刘府的其他公子要高,但徐行吃住用度都得自己来。综合对比下来,徐行的待遇比刘府的公子还是差一截。
“员外恩情,修远没齿难忘。”徐行感动道。
“老爷如今正在和县令大人谈要事,他让我转告公子。你献上的那些药方,目前已经按照制丸之法生产药丸了,往后分润可得七分。”
刘管家传达着刘员外的意思,并观察着徐行的面色神情。
“七分?如此之高,我何德何能啊?员外待我如至亲,此等恩情,我如今只能潜心修行自身,以至将来不负员外厚望。”徐行言辞感激的说道。
七分利,也就是百分之七的利润分成。徐行没做过生意,不知道这个提成点是高是低,也不知道到时候能分多少钱,不过他如今对银钱看得不是很重,一心全在修行之上。只要身上银钱够用,不扯他修行的后腿就行。
“老爷果然没看错人,公子能这么想,甚好。”刘管家对徐行表现出来的神情举止很满意,笑着给徐行斟了一杯酒。
“请...”徐行笑着举杯。
两人谈完正事,徐行也不再装模作样的细口慢嚼了,直接开始风卷残云般的扫荡着桌上的饭食。
“不够再加,公子多吃点。”
刘管家听刘员外说起过徐行饭量大,现在亲眼所见,脸上依旧难掩惊讶之色。毕竟在他眼里,徐行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酒足饭饱之后,刘管家主动结了账。往后三天,徐行接着在刑房当着差。
乾盛六十一年,农历六月上旬末,徐行得刘晋提拔,调任定明县牢狱,担任牢头。
所谓乾盛,是当今大齐皇朝皇帝的年号,此人二十岁继承大统,如今已经年逾八旬。
徐行的这个牢头,职责就是管理好县城牢狱中的狱卒以及狱中的一些犯人。
工作轻松,徐行只需每天往来记录好进出的一些犯人资料。加上下面有狱卒分担大部分工作任务,他有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混日子。
从刑房文书调任牢狱牢头,算不得升职,毕竟都属于役的范畴。整个县衙上班人员分三等,一为官,就是有品阶的县令和无品阶的典史,管决策,工资由朝廷出;二为吏,主要就是六房司吏,管文书和执行方案,工资由县衙财政支出。
三为役,就是县衙的书手文书和三班衙役,受上面的排遣,小部分有工资,由县令和典史来养。绝大部分没工资,毕竟是役,服劳役。
徐行此次虽是平调,但工资涨了一倍,职位属于三班衙役中的一个小领导。三班衙役为皂、捕、壮。皂为站班皂隶,主要就是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罪犯,执行刑讯及笞杖刑。
捕为捕班快手,俗称捕快或者快手,负责传唤被告、证人,侦缉罪犯,搜寻证据。壮为壮班民壮,负责把守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害部位,巡逻县乡道路。
这三班头领叫做头役,也叫班头,有工资,在县衙有编制。徐行这次调为牢狱牢头,属于壮班。听起来没什么社会地位,但油水足,工作轻松。
像他这种位置,也就定明县的张县令和刘典史不是什么贪官劣绅,不然都得花钱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