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辛不由想起上一世。
那场大战过后，时隔半年，无锋对各大江湖门派威逼利诱，用以命换命的打法，血洗了整个宫门。
那般激进的打法，与其说是图谋无量流火，倒不如说是在向跟宫门复仇。
对了！复仇？
十年前，细辛初到宫门之时，无锋已经血洗过一次宫门。
前山四宫，角宫、徵宫，死的只剩下宫尚角跟宫远徵，商宫宫主也瘫痪在床。
她只是一味的想，宫门对无锋有着深仇大恨，那无锋对宫门呢？
无锋之主，点竹，她跟宫门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金少主的话打断了细辛的思绪：“叛出无锋，将半月之蝇不是毒药的消息传播出去，于金家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联合各大江湖门派，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之后怎么办？”
“无锋在江湖多年根基，绝不是坐以待毙之徒，只怕此事过后，无锋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江湖必定大乱！”
细辛面色平静：“到时候，乱的可不只是江湖。”
金少主心中一怔：“此言何意？”
细辛看向金少主：“倘若说，无锋控制江湖的手段，也被顾首辅用到朝廷之中了呢？”
金少主有些傻眼，他想了想，喃喃低语道：“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消息一旦传开，那……”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后果，大家都心知肚明。
金少主目光复杂的看着细辛，他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是你的父亲。”
细辛缓缓站起身来，她看着金少主身旁，那灯罩下不断跳动着的火光，并没有正面回应金少主的话。
她一半侧脸在暗，一半侧脸在昏黄的光晕映衬之下。
那副模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细辛说出口的话亦是如此：“不论是谁，这世间之事，也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当事实有利时，强调事实；当规则有利时，强调规则。”
“如今无锋根深蒂固，实力强大，占据事实地位；而顾首辅大权在握，不容置疑，占据规则地位。”
“事实跟规则都对我们不利，我们能做的，就是掀桌，将这团水彻底搅浑！”
“到时候，天下大乱，朝廷跟江湖的分界线彻底被打破，十三州烽火四起，区区无锋还妄想做主江湖事？”
金少主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花公子也呆愣愣的看着细辛。
他突然觉得，此时的细辛，陌生至极。
宫远徵出声道：“乱世早已凸显雏形，此举不过是让朝堂江湖顺应天道罢了，金少主何须这般无措？”
金少主颤颤巍巍的走到桌边，扶着桌角坐了下来：“疯了，你们都疯了！”
“天下大乱，当事实跟规则都不起作用之时，我们这些人尚且可以自保，那些平民百姓又何其无辜？”
“夺权争霸之间，狼烟四起，分崩离析，不用想便知，要有多少人为此殒命！”
“若是仅仅为了一个无锋，便要让天下人为此付出这般大的代价，那此举，属实不妥！”
细辛低声笑了起来：“朝廷腐败恒生，江湖黑白颠倒，现在的世间又能好到哪儿去？”
“顾首辅为保表面上的和平，跟无锋有了这层关系，用半月之蝇成全了他的独政专权。”
“有因才有果，半月之蝇不是毒药，这件事终究会东窗事发，光靠堵，是堵不住的。”
“半月之蝇，在无锋手中，是威胁江湖的工具，在顾首辅手中，却是一把双刃剑。”
“我无法去评定顾首辅的是非对错，我只知道，时代的车轮，是任何一个人都抵挡不住的。”
金少主犹豫半晌，终是摇头：“半月之蝇，这个引火索一旦点燃，我金家便是千古罪人了！”
宫远徵开口道：“金少主，顾首辅也在用半月之蝇，这个消息，我们原本可以不告诉你的。”
“我们愿意同你讲这些，就是认为你是个拎得清的，分得清黑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们只管做我们的，顾首辅毕竟也不是吃干饭的，你把后果想的也太严重了一些，何必呢？”
细辛看着金少主，目光深远：“金少主是心怀天下之人，这很好。”
“可如今这种局面，百姓过得就不苦吗？”
“我亲眼见过王公贵族用人命取乐，真可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连这青州城外，活生生饿死的也大有人在！”
“都说天下大乱，百姓会如何如何？真是可笑至极！”
“百姓关心的是什么？关心的是朝政清明，江湖安稳，关心的是今日是否能穿暖，明日又是否能果腹？而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浮于表面的虚伪和平！”
金少主一脸茫然的看向细辛：“我该怎么做？”
细辛垂眸看向他，答道：“做你该做的，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金少主迟迟不语。
她说着，也坐了下来，提壶倒茶：“第一步，揭穿半月之蝇骗局，肃清北方无锋势力。”
“紧接着，天下大乱，朝廷那边自有人管，而江湖上，趁乱联合各大江湖门派，追杀无锋之人，直至捣毁无锋老巢。”
“金家在此期间，可一跃成为江湖领头人，之后便是潜伏着静候时机。”
细辛倒了四杯茶。
宫远徵拿走一杯，花公子也过来坐下，端走一杯。
细辛将剩下的两杯茶，其中的一杯推置金少主面前，继续说道：“以金家财力，是散尽千金收揽民心，保住毕生安稳，亦或是投靠后起之秀，未来封侯拜相。”
“甚至说，金少主也可以好生谋略一番，去那九五之尊的座位上瞧一瞧，也并无不可！”
金少主听闻此言，端茶的手一个不稳，茶杯被打翻在桌。
茶水流到了他的衣袖上，他也并不在意，而是定定的看着细辛。
细辛并没有看金少主，自顾自的端起茶杯。
她轻抿一口之后，方才轻笑出声道：“金少主这般看着我作甚？”
金少主整理了一下心绪，轻声道：“细辛姑娘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