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辛看向宫远徵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他的手臂之上。
于她而言,咫尺之距。
许是前世血泊中的那一幕,让她痛入骨髓。
她一时竟没有握住的勇气。
细辛的声音轻到了极致:“宫远徵,你会弹琴吗?”
宫远徵顺着细辛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他嘴角勾起,朝着细辛扬了扬眉,眼中划过一抹好笑之色:“怎么?想听?”
细辛笑着点了点头:“我这俗人,也想附庸风雅一回。”
宫远徵眸色真挚:“你才不是俗人。”
片刻之后,细辛带宫远徵来到一处偏僻阁楼之中。
两人推开那扇看似尘封已久的木门。
随着“嘎吱”声响起,一阵木质清香扑面而来。
他们先后走了进去。
细辛环顾四周,眼中似有些许意外之色:“此地竟没有落灰?”
宫远徵走到一面屏风前,抬手轻触屏风上的祥云花样:“应该每日都有人打扫,这是什么地方?”
细辛挑眉一笑:“秘密基地。”
宫远徵转头看向她:“什么?”
细辛掀开重重幕帘,缓步走向幕帘后的玉台:“我很小的时候,常常跑到这儿来玩。”
她伸手抚上玉台上的那把七弦琴,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继续说道:“对于小孩子而言,可不就是秘密基地嘛。”
“就像徵宫去往角宫的路上,那座荒废已久的花园旁边,杂草掩盖着一个狗洞,你小时候可喜欢钻了。”
“于你而言,那儿也是秘密……”
细辛突然反应过来,她话音一顿,身形也僵硬了几分。
宫远徵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幕帘,落在细辛的身上:“你为何会知晓?”
细辛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道:“之前听长老们提起过。”
宫远徵沉默许久,朝着细辛走来。
他挑开重重幕帘,却停留在最后一层幕帘的前面。
两人隔着一层纱,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对方的面容能看的那般清晰,却又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宫远徵语气不明道:“细辛,此事,连我哥都不知道。”
沉默。
死水一般的沉默。
细辛突然笑了起来。
她伸手挑开幕帘,明艳的笑容直直冲入宫远徵的眼帘。
“这双能配出世间至毒的手,用来弹琴一定很好听。”细辛语气很是平和:“徵小公子,请。”
宫远徵眼帘低垂,又一次顺了细辛的意:“你想听什么?”
细辛拉过宫远徵的手腕,将他按坐在玉台后面:“随我。”
宫远徵不解皱眉:“随你?”
细辛不语。
宫远徵抬手抚琴,随意拨弄着。
细辛红唇轻启,语调极低:“在池台的正中 像当初的怀中。”
宫远徵手中动作一顿,瞬间明白了细辛的意思。
琴声停滞了一秒,又很快随着细辛的清唱响了起来。
“隔太多春秋会不能相拥。”
琴声随之悠扬。
细辛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在角宫墨池前的场景。
少年那句“今年花开之季,我要娶她为妻”好似回荡在她的耳边。
下一秒,场景旋转。
血色夕阳之下,满地破碎。
歌声从细辛唇边再度溢出:“还没到开满花 却看见天边一点点变红。”
“还以为无影踪 记忆里又翻涌。”
“人长大后 太难学从容。”
“总有事忙 怎么像化蝶 那么勇——”
歌声止,琴声休。
宫远徵双手放在琴面上,抬头看着细辛。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细辛离他很远很远。
她就像是个谜一样,他越是靠近,就越发看不清楚。
细辛一手撑着玉台,俯身凑到宫远徵面前:“如何?”
宫远徵直视着细辛的双眸,笑着评价道:“歌好,词不行。”
“嗯?”
“太悲了,我不喜欢。”
“如果说,这就是我们注定的结局呢?”
“没有如果。”
宫远徵说罢,便站起身来。
他再度旧事重提,这次的语气分外肯定:“细辛,你能预知后事。”
细辛这次也没再否认:“对。”
宫远徵揣手,笑了起来:“那你说,我日后的夫人是不是叫细辛?”
此言一出,伤感的氛围一扫而空。
细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永远抓不住重点?”
宫远徵一字一句道:“于我而言,这就是重点。”
细辛心中一怔。
宫远徵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他微微俯身,埋首于细辛的颈窝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能看出来,你背负的东西很多。”
“细辛,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侧,绝对不会走远。”
细辛耳边似乎听到了破冰的声响。
她的心脏处,仿佛早都被植入了徵宫的毒草种子。
在这一秒,毒草疯狂生长,草脉经络包裹住她的心脏,让她一时呼吸困难。
以往被她刻意压制住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再也无法坦然忽视。
细辛伸手回抱住宫远徵。
他说:“细辛,我心悦你。”
“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心悦于你了。”
她应:“如你所言,细辛本该生长在药园之中。”
“宫远徵,我属于你,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上元节那晚的真情流露,时隔多日,总算有了回应。
宫远徵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昭示着他此刻的欣喜若狂。
夕阳余晖从窗边照了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显得平静而又祥和。
……
夜幕降临。
细辛跟宫远徵走出了那座阁楼。
两人在一个路口分开,宫远徵朝着大门方向走去,作势要离开顾府。
细辛则径直往白杨树院落而去。
院落门口,围着一大堆莺莺燕燕。
桑儿站在门前阻拦住那群人,面色难看至极。
上官浅站在院中的白杨树下,饶有兴趣的看着。
人群之中,为首的女子捏着手帕,开口道:“小姐回府,不来拜见我们这群长辈。”
“我们如今亲自上门,她竟也闭门不见吗?”
另外一个女子明嘲暗讽道:“小姐从小被寄养在外,不通礼数倒也情有可原,你这丫鬟居然也不知提点一二。”
“见不见我们事小,若是坏了名声,事可就大了!”
一众丫鬟婆子也纷纷出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