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夏初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哈儿竟然认出自己，还没被忽悠住，果断喊了她一声“糖糖妹妹”，就凭这个，她更想带他走。
“对，跟我走，我有很多糖糖吃，好吗？”她道。
说完，她就从口袋里又摸出两颗糖，递给哈儿。
哈儿将糖塞到嘴里。
尝到甜蜜蜜的味道，他眼神渐渐有了一丝神韵，有气无力道：“妈妈……没了，她住到土里去了……变成骨头，不跟哈儿说话。”
乔夏初一阵心酸。
刘奶奶曾经说过，如果她离开了，就一定会想办法带走哈儿，她终究舍不得下手，还是让他活下来了。
其中伤痛，不舍与煎熬，可想而知了。
她伸出手，轻轻托住哈儿，嗓音哽咽道：“哈儿，我家里有两只猫咪，我不会养，你可以帮我吗？”
哈儿吸允着糖果，眼巴巴望了一下王英辉，眼底全是不知所措，但有一丝跃跃欲试。
“哈儿，你去吧，我帮你照顾你妈妈，她跟在我和美娟姨身边，不会孤单的，跟糖糖妹妹走，她不会伤害你的。”王英辉道。
他当哈儿如亲儿子。
可眼下，他没有能力再照顾哈儿了。
他就算留下来，也没几天好活的。
哈儿缓慢起身，走到角落里，望着隆起来的土堆，摇摇晃晃道：“妈，糖糖妹妹让我，让我帮她养猫，我，我会，等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他智商偏低，但情感上并不是冷漠麻木的。
站在“妈妈”身前，他脸颊上洋溢着不舍，晦涩，以及对未来的期望，还有对妈妈承诺的信心。
乔夏初也走过来，一脸认真道：“刘奶奶，我会好好照顾哈儿的，你放心吧。”
防空洞里，破损的一丝缺口中，流进一丝冷风，吹在哈儿脸颊上，让他一下来精神了，一脸喜悦对着乔夏初道：“糖糖妹妹，我妈同意了，她说，说，她是风……”
她是风？
乔夏初不解。
这时候，王英辉走过来，一脸哀伤道：“刘阿姨说，她离开后，如果哈儿想她了，就会变成风抱住他……”
哈儿每次吹着风，就会哈哈大笑，又蹦又跳的，说妈妈来看他……
这种时候，身边的人只能默默看着他。
末世了，当个傻子反而更开心。
他没心没肺的，就像自己亲妈从没离开过自己一样。
乔夏初心潮起伏。
幸好，她见酸雨停了，特意来一趟邹城，不然只怕再见不到哈儿。
她抓住哈儿的手，道：“哈儿，跟我走吧，以后我们是一家人。”
“好。糖糖妹妹，有糖吃。”他吧唧吧唧吃着糖。
说着，他伸出一张脏兮兮的手，在自己黑乎乎的衣服上，蹭了又蹭，然后朝乔夏初伸过去，道：“牵妹妹。”
乔夏初一把抓住。
她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
被人一股脑儿地信任，也就哈儿了吧。
她对王英辉道：“王先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王英辉一脸苦笑。
他自知时日无多了。
“我得这个病，好不了啦。前一阵子就安排幸存者离开邹城，外出求生了，酸雨之后，地面寸草不生，活下去就更难了……”他道。
自从酸雨停了后，陆陆续续有人离开第五基地，不管是曾经的管理层，还是后来陆陆续续表示要跟第五基地共存亡的兄弟姐妹。
走了，都走了。
他是走不了的。
妻子和刘阿姨都死在这里。
作为他的埋骨处，也挺不错的。
“剩下的人，也分成几批，将会一批接一批地离开，届时，世界上就不存在第五基地了，我会一直守到生命的尽头。我尽力了，尽力了……”他喟叹道。
生死有命。
与天对抗，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一直苦苦支撑着，可再强大的人，也有倒下的一天。
他的末路来了，挡也挡不住。
乔夏初叹息一声。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袋子，里面是十块压缩饼干，还有一瓶矿泉水，递给王英辉道：“你拿着吧，谢谢你尽心尽力照顾刘奶奶和哈儿，把他们照顾得那么好。”
“谢谢你，丫头，若有来生，我王英辉结草衔环相报。”王英辉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末日里的黑暗，他见得太多了。
为了一棵野菜大打出手，以至于杀人的，也是大有人在。
他一生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但没想到，人生的尽头，还能感受到一丝同胞的怜悯与同情……
眼泪哗哗地流淌着。
为生命的终结，也为人类咬牙抵死相抗的顽强，还有一丝丝英雄末路的难堪与哀伤。
“夏初，我可以这样喊你吗？”他问道。
乔夏初点头。
“夏初，我会一直一直记住你这份恩情的，第五基地还有几个孩子，年纪太幼小，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安顿他们，你给他们带来了希望，人类不会灭亡的，绝对不会，我相信！”他含着热泪道。
眼泪滚在眼眶里，在这昏暗的防空洞里，闪耀着一丝光辉。
乔夏初坚定地点头。
“王叔，保重，我先走了。”她道。
“好，我送你们出去。”
王英辉将食物紧紧抱在怀里，身边两个兄弟眼巴巴看着，但出于最后一丝人性微光，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
乔夏初离开了第五基地。
她知道，就算她有粮食，能给王英辉拿一点，他也守不住的。
人一旦往下走，就再上不去了。
第五基地算是走向末路。
这个结局，是她不曾想过的。
届时，邹城就真的沉寂了，再没有一点人声。
乔夏初带着哈儿，李寒，一起爬上高坡时，望着身后满目狼藉的城市，心中无比的酸涩与难受。
“妈——”
哈儿感受到吹在脸颊上的风，甚至吹起他沉甸甸的衣摆，他就迎着风，大声喊着：“妈妈！”
呼声在风中传扬着。
传扬着……
像是结束，也像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