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东有一户人家,她们家在咱这一片也算个富户了,家里有几亩良田,又盖上了砖房,日子过的相当不错。”
“这家当家女娘叫刘卉,原先家境也就一般。可她娶的夫郎是个伶俐的主儿,刘家夫郎有一手好手艺,既会厨艺又会编些花样,每每趁着农闲时带着他家当家的去县城摆摊卖些糕点面饼或者挂坠香囊之类的,收入竟也很可观。”
“就这么辛苦了几年,两人靠着平日的积攒置办了不少家业,又请了几个短工来家里帮忙,日子是越来越红火。”
陈嬢嬢歇了口气,看着听入迷的几人也不卖关子。“只是吧,这贫人乍富容易被这富贵迷了眼,乱了心,往往会做些荒唐的事来。”
“有了钱后,刘卉身边不知不觉就聚了很多朋友,她时常去县城酒肆里与这些人喝酒作乐。”
“一日酒后,不知怎地她和一位朋友的阿弟搂在了一起,还被人家阿母逮个正着。毁了人家清白小郎的名誉,她只得把这小郎纳做了小侍。”
“啊?”林瑢听后不由愤愤,“那刘家夫郎怎么办?不能给点钱补偿那个小郎一家么,反正俩人也没有发生什么。”
陈嬢嬢一愣,口中语气也意味深长起来:“这世道对男子就是如此苛责,那小郎被毁了声誉要么白绫三尺以证清白,要么青灯古佛孤苦一生。”
“嬢嬢见谅。”林清拍了拍愣神的林瑢,剧情中她似乎也差点被算计过一次,“瑢妹甚少出府,兼之家风甚正,故而天真了些。”
这世道人命竟不如草芥,一股寒凉如附骨之蛆袭上林瑢的脊背,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口中喃喃:“可刘家夫郎……”
“刘卉执意纳小,刘家夫郎也只有把苦水吞进肚子里。”说到这里,陈嬢嬢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女君。“其实女子纳侍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刘卉做错了一点所以才导致家宅不宁。”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正侧不分,嫡庶不辨。”
“刘卉先与夫郎生下长女,又与这小侍生下次女、长子。因平日对这小侍多有偏爱,竟纵的对方心越发大了起来,平日对刘卉与长女的关系多有挑拨,想让自己的女儿继承这刘家家业。”
“这次他趁机在长女碗中下了蓝叶草汁,这长女今儿去河里捕鱼时差点淹死在河里,幸而被路过的村民救了。”
说道这里她语气庆幸:“这还多亏了府上的王医师对症下药,把蓝叶草汁催吐了出来才把人救醒。这样一来,刘家夫郎追究这草汁的由来发现了真相,刚刚在村里闹将起来。”
“就为了几间房、几亩地?”林瑢语气其中满是不可置信。
“对。”见对方思绪跑偏,陈嬢嬢加重语气:“说到底还是嫡庶不分埋下的祸根,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若不是她太偏宠庶女养大了对方的心思,也不会有今天的恶果。”
说着说着老太太偷瞄着林清的神情,见她一脸赞同的微笑,方继续道:“林主君这点就做的很好,虽说纳了俩个小侍,但对主夫格外敬重,所以家宅和顺,清君才能有此后福。”
一直被教育人人平等的林瑢:什么?日后对子女和男朋友们不能一视同仁,得明确区分他们的等级?
她只觉得脑中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这个世界的阶级观念对她尚未形成的三观进行了一场山崩地裂式的袭击。
林清牵着陈熹的手正欲说些什么,忽见一个林府小厮急匆匆敲响了陈家门,气都没喘匀就急道:“两位女君快些回府,陈县令来咱们府上了,说要见少君。”
众人一愣,还是陈嬢嬢先回过神来,忙招呼家中人将她们一行送至村口,还来不及回家嬢嬢就被族里请去商议如何处理刘卉家的家务事。
另一边,林清林瑢二人回府后就被下人拥着换了一身素雅的长袍,待头发丝都被理服帖后俩人一齐去前厅见客。
正在和林主君寒暄的陈县令见绿衣侍女引着两位气质不凡的女君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瘦削孱弱却又温雅若脂玉,通身萦绕着温良俭让之气,另一人更是钟灵敏秀,年纪虽小些,但眉目中一片天然,灵动非常。
“这两位想必就是贵府女君了。”待双方见过礼后,陈县令口中亲切的直呼“贤侄”。
“县君安好。”林清双臂交叉,左手覆右手行了一个正礼。“县君此次光临寒舍不知所欲为何?”
县君微微一愣,旋即扶起了眼前人,语气和善:“近日夏收即将结束,本官统计数据时才发现石远村及附近村庄夏收时间大大缩短,再一打听方知竟是贤侄造出了打稻箱,此物于农桑大有助益,故而登门拜访你这位朝廷遗才。”
“大人谬赞。”林清在路上就猜到了这位的来意,倒也不怵,口中谦虚地打起了太极。
等双方言语试探后,县君直言要将此物上报朝廷为林清表功,只是打稻箱怕做不得商用,需由官府向乡野推广。
林清面色不变,坦言打稻箱本就是为民所造,身为读书人胸中自有气节,些许名利如浮云耳,能为国效力更是吾辈之荣耀云云。
最后还是林主夫请她们入席才打断了俩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而一旁的林瑢早已听得俩眼发懵,只缩在一角敬佩的看着自家阿姊行云流水般的应对之道。
宴席上,又是一番觥筹交错,林清体弱,以茶代酒,言辞间不着痕迹的将县君捧的春风满面。
这次会面主悦宾欢,林主夫盛情邀请县君歇一晚,却被对方以公务太多婉拒,最后只得予满满一车土特产以尽地主之谊。
林瑢官居高位后因思念自家阿姊还特意写文以记今日之事,文章名为《言语之道》,感叹语言的艺术,令人愉悦的言辞能令对方引为刎颈之交,陈县令也算以另一种方式名垂史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