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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眼睛怎样(1 / 1)


跃进县有一个名叫济世馆的地方。

我被迟来的崴一路拖拽至此馆强行按坐在问诊桌前的椅子上。一个棕木色长袍的老头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正在替我把脉,目光很认真地聚焦在我发红的右眼上。

“兄台,这刀还是收一收吧!影响不好。”一旁站着的秦虎苦口婆心。

原来,老头脖子上架了一把锃亮的匕首,持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崴。

显然,秦虎的话起了反作用,崴手里的刃贴着更紧了,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每个细微的变化都是无声的恐吓:老头,好好看,看不好,谁也救不了你。

崴的性子孤冷,水笙歌的记忆里已经领教过了,和他多说无益,所以我无视他的举动。

趁大家都没注意,我默默地把空出来的手附贴在老头的手上。

是神医是庸医,我一看便知。

这!我刚窥视老头的记忆,瞬间被震慑,不禁坐直身体,敬意满满。

原来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坐馆老头,竟是历史上乐氏中医一门的胞兄,从小勤求古训,博采众长,医术高明,医德高尚,最擅长治眼。

正好我就是眼有问题,这不就是老天助我,赐我一个治眼神医?

可不能让崴给搅和了。

正当我想拉回视角回到眼前,另一个画面抓住了我。

那天的旅店里,这位乐郎中也在。

他蜷缩在一个桌角边,合十手掌祷告神灵庇佑。

店里两拨人以中线为界,以谁的老大坐居中靠里的一张空桌子为争锋,僵持不下,空气凝滞到了冰点。

安静中,我拉着夫子从外进来径直坐到了那张空桌上。

怪不得那些人不由分说地把我们揍了一顿,原来如此。

接下来就发生了我们的不幸。

直到一个领头被我捅后,场面陷入混乱。

我成了众怨之的,被人踹倒,一个白袍少年冲了出来用身体严实的护住我,任凭前后左右人的踹脚,他岿然不动。

乐郎中趁乱蛄蛹到礼玉的身边,摸了下脖子上跳动的脉搏后,果断将她的身体拖到更安全的角落里。

接着乐郎中又爬到艰难喘息的夫子身边,确认他也无碍后,乐郎中和随从把夫子搀扶到了礼玉边上。

以桌面做挡,乐郎中为礼玉做了简单处理,随后和随从一起将礼玉背到后门停放的自家马车上,再回来时,正好赶上捕快们清场架走了我,夫子也不见了踪影。

乐郎中只好带着礼玉先回济世馆安顿下。

礼玉的意志力似乎非常强悍,寻常人这样内外兼伤,重则丢命轻则昏迷三五天。

随从只是给礼玉喂了口汤药,没想到她竟把这普通的活血汤药变成了救命稻草,呛咳一声便睁开了眼。

“乐师傅,她醒了。”随从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乐郎中赶过来先是把脉,无奈丧气:“姑娘的身体情况还是很严重。”

“我叫礼玉”

礼玉面色淤黑,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关心,艰难起身跪趴在床上,开口就是求助:“您是好人,求您救救我妹妹,我妹妹叫小歌,旅馆人多手重,她现在急需救治。”

“你妹妹可是站出来领头说话的小公子?”

“对。”

“她杀了人,我能救治她的外伤却无法让她摆脱罪责。”

“大恩人,我妹妹绝不会杀人的,这里面有蹊跷。我们是听闻跃进县的近来凶案,才乔装游学至此,可却不幸遇劫,更是无端添了一案,她绝不会杀人。求您,您能救我就一定能救她。我马上给家里捎书,求您在书信到达前,保住她的命。我求您了……”

“姑娘,你先躺下,你这身体折腾不起。”眼见礼玉不依不饶,乐郎中知道性命攸关,姑且应允,“你先修养,跃进县除了仵作就只剩下我一个懂医的,我定会尽全力救她。”

听到这,礼玉才敢晕倒。

没多久,衙门传话让乐郎中前去救人。

首先救治的是被我捅的人。

乐郎中先拨起他略微显白的眼皮,黑褐的眼珠明亮有神,接着摸着脉搏,眉头一皱:“只是睡着了?”

随即,乐郎中细致查看伤口及周边。

匕刃扎下的力度不足加上位置偏颇并未伤及五脏六腑。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晕厥。

诊断后,乐郎中做了简单处理。奇怪的是,乐郎中偷偷在他的伤口处扎下两根银针,仔细端详良久后才藏起来。

接着乐郎中随着秦虎来到衙门后堂,我竟然满身污秽地躺在那,那道即将干涸的血迹分外显眼。乐郎中赶忙跑到我身边,我的右眼皮有明显的灼红,脖子上的脉搏十分微弱,他上手号脉后大惊失色,匆匆划写了一张单子交给秦虎,叮嘱道:“速速煎来,救命药。”

趁无人关注时,乐郎中手掌下暗藏的银针已经划过我身上的血渍,很快银针略显黑,而然扎入我身体的银针却没有任何变化。此时乐郎中表情难以言表的严肃。

待秦虎喂完我药,乐郎中才离开。

至此,我的视线收回,如炬的目光崇敬又困惑地盯着眼前的乐郎中。

“把这收起来。”我握住崴持刀的手,用力给拔了回来,然后对着眼前的老头嘿嘿一笑。

“神医,我的眼怎么样?”我问。

老头摇摇头又摇摇头。

“怎么了,快说。”崴见状气急败坏,手里的匕首跃跃欲试,被我死死按住。

“是中了毒,这眼睛定是保不住的,先前在衙门我已经给小公子开过些药。”

中毒?一旁的秦虎困惑的看着我又看看老头,不解地道:“乐郎中,延昭是我的兄弟,您给好好瞧瞧,之前在衙门眼睛还是挺好的……”

“别打岔!”崴像即将暴走的老虎,果断低鸣压制秦虎的声音,认真凝视老头,“什么叫保不住的,这是中了什么毒?你说清楚点?”

“小公子的右眼已经没有了光感,现在的红是毒液灼伤的,至于这毒?”老头说着陷入了沉思,“老夫,真的不知道是何物?”

不会吧!你是说我瞎了?可是,我明明看你们清清楚楚的。为了再次证明我没瞎,我甚至再次捂住左眼。

我不仅没瞎,右眼仿佛恢复到小时候5.3的视力,老头鬓角渐变的银发丝和发梢枯竭后的干叉都异常清晰。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很冒犯地破口大骂庸医,然后兴冲冲地向所有人宣告:我没瞎!

然而,昨晚梦里那个销司的话忽然响起,她说,我们只会看见的更多。于是,今天我就看见了不太一样的东西。这都太匪夷所思了!现在哪里都是谜团,自己就是个谜,一路经历更是个谜。直觉告诉我,我应该顺其自然做一个半瞎子。

接下来又是谎话连篇的一天。

想到这里,我无奈地叹气。

演戏开始!我的另一只手故意在眼前乱划,还刻意打在老头身上。

“我的右眼真的看不见了。”我好一顿酝酿,欲哭无泪地抛出三个字。

崴信以为真,怜惜地握住我乱划拉的手,神情凝重:“没事,有我在。”

接着他转向老头,恭敬了起来:“郎中,刚才是我失礼了,请您海涵。她的眼睛真的没救了吗?什么毒会这么厉害?这毒还能解吗?解了毒还有机会治好眼睛吗……”

面对崴一连串的问题老头直摇头,很有礼数,先是拱手谅解,才开始细细道来:“小公子的眸心已暗,这眼实属无救。至于是什么毒?老朽也不知道,这毒甚是奇怪。从小公子眼睛的灼红来看,是毒外侵所致,但是体内已无毒气。与前天对比,小公子身体虽然孱弱,内外兼伤,可如今已经超然恢复了七八。我再为公子开些活血化瘀消炎健体的汤药,每日煎服一次……”

“好。”崴落落应答。

“延昭?你的眼睛我很抱歉,日后兄弟我一定尽心照顾你。”

趁着崴去抓药,一旁帮不上忙的秦虎显得十分愧疚。

我噘着嘴,中指有律动地扣击桌面,不经意间对视上马夫警惕的目光。

现在,有崴和马夫在身边照顾我,暂时就不需要这兄妹俩。可是延昭的阿婆孤苦无依,她还沉浸在孙子回到自己身边的喜悦中,倘若如实告知我是假的……唉,想什么呢,怎么良心有点婆婆妈妈了,害——算了,延昭这个身份我还是演下去。

良久,我眼睛眯成缝,对秦虎说:“虎哥,和你无关,我的眼睛又不是你弄瞎的,不过日后还真的需要仰仗你们关照。现在的跃进县,真的太不一样了,我还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见他憨然点头,我迅速转话锋:

“奥对,我还没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之前我要寻的马夫小哥,抓药的那位是我江湖上的兄弟。话说,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延昭,这些我们稍后再聊,先看你的眼睛。”秦虎说。

我一皱眉,这人怎么不接我的话。

许是看出我有意越过这个话题,郎中突然插了一句:“这眼睛已成定数,养养身体,别出其他叉子。方才让那位小兄弟取的药疏漏了一味,麻烦秦捕头走一趟。”

秦虎刚没影,郎中就招手示意我靠近点,小声问我道:

“旁边这位小兄弟是知道你身份的人吗?”

我一激灵,乐郎中对我早已知晓其一。现在可能是想帮我对接上礼玉。见我没有直接回答,乐郎中,拉我到一侧。

“姑娘可是唤名小歌?”

“嗯……”我的声音凝噎在喉。

郎中接着小声道:“你的姐姐在我这里。”

见我傻楞,郎中有些沉不住气,贴上我的耳畔,补充道:“你姐姐,礼玉礼玉啊……她在我的医馆里。”

礼玉在这,窥探他记忆时,我就已经知道了。

“她还好吗?”

“内伤比你重些,我已为她救治,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些时日恢复……”

听到无碍二字,这陌生的地方仿佛有了一丝温存。

就差夫子了。

我回头看看马夫小哥,目光逗留在秦虎抓药的后堂方向,脸上的阴云难散。

我要把错综的身份合理切换在不同的人之间,同时完美借用王延昭的身份暗查案件。就必须让乐郎中为我们保守女儿身的秘密,同时还需要他伙同我们查清我身上的毒物来源。

这次多亏人没死,否则我刚来就成了跃进县悬案的第四弹,这毒太蹊跷,一定和这次案子脱不了关系。

乐郎中是医师世家,硕望宿德,定是正义之师。我闪烁的视线里掠过乐郎中时留下一丝坚定。

能救礼玉也能救我,帮助我们应该可以吧!

趁秦虎还没回来,我握住乐郎中的手臂,余光滞留在后堂方向。

“乐郎中,我与姐姐同老师一同游学至此,突遇不测行囊尽失险些丧命,今有幸得您救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现有一事求您,为了方便行事,我与姐姐都是男装过世,以同窗相称,大家还不知道我们是同胞姐妹,还请乐郎中为我们保守秘密。”

说完,我双手抱拳恭敬恳求。

“这是自然,你姐姐已经告诉过我了,尽管放心。那日旅店,我也在场,你们的不幸我深感惭愧。倘若能为你们医治也算了却我的心结。”

乐郎中扶住我,内疚地声音里尽是期许。

“谢谢。”我满是感激地说。

“乐郎中,我有一事不解,您是怎么察觉我身上的毒物的?”我问。

乐郎中肃然深沉,边回忆边说:“那日在旅店,刘恶霸虽是被你刺伤的,倒下时却表现出明显的窒息感和四肢的抽搐。很像毒发的症状,为此在衙门我还特意在他身上扎了银针试毒,然而并没有明显异样。可是我不死心,给你看诊的时候,你的眼睛明显是毒袭,我大胆猜测了一下这毒在血里,于是我又银针分别测了你和你身上的血渍,果然血里有问题。只是怪也怪在此处。”

“哪里怪?”

“我用两根银针测了你身体里的血和你衣服上刘恶霸的血,沾了刘恶霸血的银针本是黑色的,带我回到医馆,银针上的黑色已经消失了。刘恶霸身体里的血无毒,而溅在你身上的血却有毒。并且这个毒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消失。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乐郎中娓娓道来。

“一种会慢慢淡出毒性的毒,如果我衣服上的毒还有毒性,那么刘恶霸身体里就一定有毒,除非……有人已经为他解毒了”我认真的思考起来,闹海里把乐郎中的记忆和秦虎的记忆拼凑起来。

难道是他!白衣少年?

还想问得更细致些,这时,秦虎和崴前后脚从后堂走了过来。

“药都齐了。”崴说。

“奥。”我应了一声,给了乐郎中一个回聊的眼神,便回到桌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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