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必不好意思,老爷位任两朝礼部尚书,多忙于公务,久不在府中,你们相见甚少,陌生是自然的。小时候你还常把老爷误认为叔父。方才老夫人唤的便是老爷。”
浩然,水浩然。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开始回想大叔的特征,和善的叔叔模样,身穿类似宫廷剧里的紫袍,应该是朝服,可能是担心女儿匆忙赶回来的。
“长公子位任当朝兵部侍郎,也多奔走于刀刃之地,这个您应该认清了,您唤大哥的那位。”
我点点头,她接着说。
“您都是不客气的直呼长公子名讳,倒是长夫人深得你喜欢,你都是叫姐姐的,方才与长公子对坐的便是。”
坐大哥对面的,浅色红衫,纤手持盏,落落大方的那位,叫姐姐。我意味深长的点头。
“祖母旁边的传话的老头是谁?”
礼玉娴熟的为我摆着里外三层纱裙。
“那是管家福伯。往日配合打理府里大小事宜,今日如果不是您晕倒了,容世子亲临留宴,福伯是管不上膳食安排的。”
容世子?荣继,他怎么来了,留宴是表示一会一起吃晚饭吗?
“荣继,怎么来这里了”我随口一问。
礼玉马上立住一个手指挡在我的嘴前。
“嘘!小姐,小声点,直呼世子名讳还是不妥的,今夜府上可有不少荣王府的人,以免闹了什么误会。”
“奥——”
我拖着尾音,看看已经妥善的衣服,青丝曼莎,仙气十足的样子。
“刚才走的那个老嬷嬷呢?”
“那是府上资格最老的嬷嬷了,据说是当年老夫人从自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伺候老夫人一辈子,大家都敬称老嬷嬷。”
“小姐,还有一个姑姑,大你一旬,今年二十有三,风华绝貌,知书达礼,方才扎在人群后方,你可能没注意,一会在饭桌上您一眼就能认出她。”
礼玉一边说一边为我简易梳理发髻,收整完便领我去膳厅。
和上次一样穿过一个长廊,不同的是,这次拐弯处踩上的是厚实的木道,两侧的扶手上都是鲜活的腾云纹雕,红铜色铺满,三五米一个立柱,接檐处,雕刻两三富含故事的人物或动物。
今天的府上似乎有些忙碌,路上偶遇好几对匆匆而过小侍女。
木道的中段便是膳厅门。一侧应是侍奉家丁,另一侧站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应是荣继的人。
我刚踏足,那位老嬷嬷便过来迎我。
“小姐,这边。”
我随她引导的方向望去,桌上已经坐上很多人。我大致对号入座了一下。
正堂正位的是“祖母”。
目视前方。
荣继世子,官位最大,坐左边,应是彼此礼让一番。
荣奚也来了,邻着荣继。
一向严肃的大哥坐在荣奚边上,嫂子在侧。
水笙歌的爹正笑意洋洋地看着我,与祖母空了一个座,坐在右侧。
那位柳眉明眸的一定是姑姑了。坐在水笙歌的爹边上。
看来今朝的讲究和我家的酒桌雷同,北为主位,尚左尊东。
我年纪最小辈分最小,理应坐在下位。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看着眼前有空位,就直接坐了下来。
老嬷嬷最先变了脸色,似乎有吃惊也有些惶恐。
怎么了?我是坐到什么忌讳的位置了吗?我心想。
注意到她的变化,我不解地歪头与她对视,企图她能用眼神提点我一二。才发现大家似乎都有些异样。
“礼玉,怎么了?我的坐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我拉着礼玉小声问。
她忙俯身贴在我的耳朵上。
“小姐,你平时都是坐老夫人边上,挑好吃的吃……老夫人那边应该是预留了你的位子。”
那是我?坐最高的位置,吃最鲜最好的菜。我突然有些顿愕,这么宠的?我这么没规没矩,难怪这个大哥每次见我都想揍我!
现在再看看这个大哥似乎也没那么凶了,原来都是水笙歌欠收拾的。
“我要不,就坐这吧?”
现在的我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能唯唯诺诺地争取一下“不动”。
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同学。
“老夫人,水尚书大人,我与水小姐年纪相仿亦是金兰之友,不知我能否与水小姐同坐,还能攀谈一二?”
看见荣奚站起身请示,我像溺水的鸡被人捞了上来,头激动地点成了拨浪鼓。
老夫人很慈爱地看向我,见我十分喜欢,便遂了他。
“也好,你们稚儿喜欢的肯定与我们不同,你们在一起应该能说很多话。”
“谢过老夫人,尚书大人。”
荣奚持手鞠礼,便坐到我的边上,还得意地向我挑眉。
正席开始。
老夫人先拙老嬷嬷将眼前的一盘雪白粉嫩的菜端到我面前。
“阿囡最喜欢的,快先吃点。”
我最喜欢吃的?这是什么?像豆腐又有些劲道的样子,又看大家都没动筷子,我先吃合适吗?
但我不吃似乎更不合适,抬眸的瞬间发现大家都很期待的看着我。
我只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
这时,荣奚附耳悄悄说:“放心吃吧,这是‘雪婴儿’,通俗来说就是蛙类。这里的人将青蛙去皮剔骨,裹上豆粉油炸,外表粉嫩,犹如婴儿。入口外脆内滑,口感极好。你就当是精做的牛蛙就好了。”
牛蛙?古代人就开始吃了?
我将信将疑,浅尝一口,真是外薄脆内滑嫩。
好吃。
我新奇地确认了一眼,开心浮上嘴角。
“还是一样贪嘴,少吃点。好吃的都给你留下了。大家都开始用餐吧。”
老夫人看着吃嗨的我不忘吩咐大家一句。
介于和大家都比较陌生,我只好埋头尽情享用。毕竟我是初次见面的,还好水笙歌爱吃的菜的确美味。
荣奚一一私语给我介绍,我频频点头回应,嘴一丝不敢怠慢这些佳肴。
荣继被大哥和姑姑一直劝吃敬酒完全没有说话机会。
画面很和谐,直到我最爱的大虾被端上来。
作为吃货的我,完全不关心别人的动向,目标明确,直捣大虾。
荣奚说,它是火明虾炙,用新鲜透亮的大虾直接生烤成,是没有串起来的烧烤。
盘一落桌,我的筷子一分不敢怠慢,却还是让距离更近的荣继捷足先登。不巧的是,我够力度的手,也稳稳卡住荣继已夹住虾的筷子。
我们相视一眼。
这……
压着别人的筷子还是很不雅观的,我忙收回手,低下头佯装吃别的。
才发现碗里似乎也没么可夹起来吃的东西,顿时感觉伪装不攻自破,脸唰红了一片。
希望大家没有注意到我,注意不到我,注意不到我。
我在心中默念。
世界像恍惚了一下。一睁眼好几个大虾被同时送了过来,小小的碗面已经容不下这画面。
我顿了半晌。
荣继把第一个虾给了我,那凶巴巴的大哥是什么时候夹过来的,还有我没说过话的嫂子、姑姑、那个爹……
我像个收到满兜糖果的孩子,受宠若惊地看向大人寻求允许。我看向奶奶,确认我真的可以都拥有吗?
“阿囡快吃吧。”
她慈祥的样子太像奶奶了,我看着瞬间半碗的虾,夹起一颗轻放嘴中,细细的嚼,细细的嚼,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它的美味像妈妈做的辣椒酱,辛辣穿刺肺部,感觉一上来,气腔带动整个人剧烈地咳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
礼玉忙上手抚推我的背。
“快压一压。”
姑姑递来一杯水。
荣奚此时闪过一想法,夹起一个虾嚼了嚼,眉头更紧了。
“没有辣椒呀!怎么还会呛到?”
我很感动的透过荣奚看那个身体里的伍元,抿着嘴,强压住心头涌上来的东西。
“这虾太好吃了,让我想起妈妈做得的辣椒酱了,它们一样好吃。”
原来是想妈妈了。荣奚松了一口气,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辣椒酱?”大家困惑一脸。
“辣椒酱是何种美食,下次请这位妈妈来家里,给阿囡做。”
祖母站在对面,搭不上手,干焦急地说。
我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妈妈竟然也可以是个路人甲,祖母真是可爱的老人。
“我没事我没事,刚才就是吃得急了。”
为了证明我没事,我又吃一个快速嚼嚼咽下,然后骄傲地把自己展示给大家。
“看,没事吧。都坐下,快吃快吃。”说着我像小时候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就和妈妈一起分享的样子,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抄手端起那盘虾,又一一给大家个夹了一个,“现在,我把我吃了就会开心的东西分给大家了,那大家一起开心吧。”
说完,我满心欢喜。
“真是淘气鬼。”祖母用数落我的语气说话,却第一个吃下虾,笑容灿烂得如潮水般翻涌不止。
毕竟谁能拒绝开心呢。
看着大家不拘小节的品味“开心”,我的心里像有了暖阳。眼里都是春暖花开的样子,他们都是和风里灿烂绽放的百花。
无论水笙歌是什么样子,她都是幸福的。
而我是她,集众宠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