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知道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是个误会就太好了。你知道吗?吓死我了,真的以为你人格分裂了,我都已经自己脑补了很多。再加上早上你在楼顶做那么危险的事,就让我家更加没法理智的思考……”销承一顿牢骚。
我朝他啧啧嘴,才不要听这种狡辩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再一次细细品尝麻辣烫里的味道,像财务队长算账一样,要分毫不差。
这的确和我小时候吃到的一样,是妈妈做的辣椒酱味。
我开始大胆的猜想,道:“哥,麻辣烫不会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销承显然不想承认,还是在沉默中给了一个肯定的眼色。
“可是你怎么想起来用这个辣椒酱呢?”我继续问。
销承捏了捏下巴,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之前梅姨做火锅,我见你喜欢这个料。我看着你长大,却从来不知道你能吃辣。这不是误会了吗?看见精神证明,就以为吃辣是一个分界线。不能吃辣的是原本的妹妹,能吃辣的是新出来的人格。”销承无奈地解释。
果然。
无论是哪个世界的销承骨子里的紧张和武断是一点没变。
终于可以安心的享受麻辣烫了。
饭后,他们还想拉着我去的地方玩,我突然想起魏影下午给我发的讯息:放学速来。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所以找个借口溜了。
基地。
和预想中的不一样,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氛围。
来之前,我已经想过了各种糟糕紧急的可能性。甚至连最严肃的赴死背水一战的打算都想好了。
当我走进基地的时候,魏影正悠闲地啃着大玉米,还一直夸好吃。
叶赫依然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低头抄录着什么,他左右两边多个显示器变幻着不同的画面。
我走到厅里的沙发前,噗通坐下,轻轻松了一口气,转瞬又浮起一丝抱怨。
魏影看见我,捞起一根金灿灿的大玉米递给我,“这玉米可甜了,快尝尝。”
“不吃,吃饱后过来的。”听见魏影若无其事的声音,我的语气就像怨妇一样,毫不客气地质问,“让我来基地,什么事儿?”
“吃玉米呀!你不是最喜欢吃玉米吗?吃玉米超甜的……”
魏影一脸真诚,我却激动地想搬起板砖把他呼到墙上,抠不下来的那种。
我没好气的夺过他递过来的玉米,仿佛那根玉米就是板砖,牵动的每一丝力气都在斥责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然后,咬了一口,连同生气和高估一起嚼碎咽到肚子里。
消化了好一会。
我把早晨拍到的带有【四号房】字眼的新闻短信图片同步给魏影和叶赫。
“你们看看,这会是我们这个“四号房”发的短信吗?”我问。
叶赫看了看,眼眶处出现了阳光照不进去的狭长阴影。他抬头,对视上刚好看向他的魏影。
“你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看见他们默契的对视,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他们却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大多数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是不方便让作为传统文明人类的我知道。
所以,我识趣的转到另一个话题上,“这个女大学生自杀案确定我们不需要调查吗?大多数我们的空间调查案都会有特别调查组的出现,现在特调组已经到了。确定没有我们什么事儿?”
他们又是一顿沉默。
得,看来真的是没什么。
我拿好玉米,起身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我先回宿舍”后大步离开。
刚到学校门口,太阳刚好挂在天边的交际线上,阳光将人影投射的老长,稀稀拉拉的,三两成群的人影不断交叠在一起。
老远外,我就看见伍元站在那里。
他也刚好看见我,原本毫无表情的脸晕上一层不好意思的笑,变脸的速度堪比怪诞喜剧。
“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问伍元。
“……。”伍元的视线在地上转了一圈,好像在思考怎么回答。
看他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我想起下午他给我发的短信,本来是想请我吃饭来感谢上次医务室的事,结果因为他强硬的用词,我一口回绝了。
晚饭虽然被销承组织到了一起,可似乎他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所以,他是来继续感谢我的?
“为上次医务室的事谢谢我?”我猜测。
他顿了好久,才勉强点头。
看来他不是为了医务室的事儿来的,除了这事儿,我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能让他找上我。
我一顿。
光影就这样把我和他沉浸在了夕阳中。任由时间流逝,我们的影子被不限延展。
一个球悄无声息地砸向我,伍元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待我看见球已经晚了,只能顺势扑到伍元的怀里。
球从我的身后穿过,一些尘埃慢镜头一样从地面浮动起来,很张扬地包裹我的身体。
“你小心点。”
伍元生气地斥责追着球过来的同学,同学自认理亏,把手抵在耳边,向我们鞠躬敬礼,就算是道歉了。
我从新站好退了一步,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剥离开。手里的玉米,好巧不巧地在伍元的衣服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赶忙伸手把较大的几颗玉米渣捏下来。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目光坚定,脸上说不上来是严肃还是轻松,说:“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想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力度随之加大。我无奈的抬头看他,“聊什么?聊吧!”
“你流过血吗?染红衣服的那种?”他问。
我略显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每个月会来一次大姨妈,每次都大大咧咧的毫无征兆,总有那么几次染到衣服上。这样的算吗?
我咬咬牙,感觉这也不适合对他说呀。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没有。”我瞪着他,语气都开始变得冰冷,“你问这些干嘛?”
“我们有没有可能之前认识?”伍元认真的问,他的眼睛在阳光的阴暗面显得十分忧郁。
我不假思索的点头,甚至还不自觉的冷哼了一下。
如果他叫“伍元”,那我们之前当然认识,他爸爸就是插足这个世界销司爸妈的三,然后这个世界里的妈妈为了他抛弃了销司。13岁前的销司虽然没有见过伍元但是早已记恨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而我的世界里,伍元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只是我原本世界的故事截止到了13岁。
五年前短暂的见面,伍元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样子,再见面就是18岁的伍元。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阻隔着情感的融合,这个世界里,我对大多数认识的人都会一见如,哪怕他们和这个世界的销司不曾有交集,伍元就是那极少数,像冰一样没有温度的陌生。
“真的吗?那那时候的我们都发生了什么故事?”伍元真诚而期待的问我。
我噗嗤笑了起来。
这要从何说起?总不能告诉他,这个世界的销司对他只有记恨吧。说我世界的更不合适。
我看着眼前望着自己的伍元,一脸期许,我只好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像含羞草不小心触碰到了人类的逆鳞,再舒展下去就不合适了。
“伍元。”
我深情款款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秋日的夕阳照穿伍元眼眶下漆黑而狭长的暗影,他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扑闪,扇动着空气如潮水般荡漾。
所有人和物在一瞬间冻结了,一秒后又恢复如常。
良久。
伍元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如同想起什么一样,很自然的松开我的手,关心的问我,“你没事吧?这些踢球的人真是一点不注意。”
他的掌心很热,松开后也有余热萦绕在我的指尖。
“没事呀!”我欢快的回答。
然后伍元像娇羞的小女生一样腼腆起来。
“没事,有话你就说。”我怂恿他说出他想说的。
“那我就说了。”伍元无处安放地手不断搓揉,开始说,“我昨晚梦见你了,到时候我们是邻居,形影不离的那种,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
听着伍元美好的讲述,我会心一笑,这样的伍元果然舒适多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在佳作。
空气再一次凝结,瞬间即逝。
伍元落寞地转身离开了。
眨眼间,我来到了基地,叶赫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警告道,“除了空间裂缝带来的影响可以用波力修补记忆,其他时候不可以干涉任何人的记忆。”
我甩开他的手,很生气,因为最后一眼我看尽了伍元的落寞。
“你给他编了什么记忆?他为什么那么伤心?”我质问叶赫。
叶赫像是没听见我的声音,熟悉的对峙,空气被拉紧得铮铮作响。
他的样子像是完全不在乎我的问题一样,我的内心深处突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层人皮开始脱落。
这一刻,我清楚我只能是我自己世界的销司。
刚刚,我把我的世界里,我和伍元最童真的友谊编织成了黄粱一梦,注入到这个世界没有美好童年的伍元身上。
心里那根微弱的烛光明明亮了,又晃了一下,熄灭了。
“叶赫,你什么也不懂,量子次元什么都厉害,唯独没有心。”
我一把推开叶赫,像他毫不在乎我一样,然后拔下手腕上几乎嵌入肉里的量子通讯器甩在了地上。
地上,无形的量子通讯器因为沾染了我的血液而若隐若现出形状。
转眼我跟在了伍元的身后。
他并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到了操场边的台阶坐下。
周边是人来人往以及各种嘴脸的喧闹声。
他拨通了谁的电话,说了句,“大哥,销司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然后便是无尽的安静。
我的心突然拧巴一下,蔓延开的痛感,慢慢化成柔软的液体,积累在我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然后很浓烈的阻隔感像决堤的洪水将本就无法逾越的鸿沟淹得更绝望。
人真的会忘记曾经的美好吗?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岁月长河里绽放过的美好上,践踏而过。
我捂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了,鲜红的血液迅速从我的手腕溢出,浸红我本素雅的衣服。
糟糕!大意了,量子通讯器竟然划到了手腕上的血管。
“死人了!死人了,有同学割腕自杀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不长眼的同学一声造谣,零零散散的人顷刻向我涌了过来,各种姿态关心我的情况。
死和社死同时出现怎么选?
我没脸见人了。
还好我的视线很快就模糊了,但是我记清了伍元的脸和他鲜活的心跳声。
“我流过血染红衣服的那种,不信你看。”意识迷离中我回答了伍元的问题。
“别说话。”
“对,你已经不记得你问过了。”
第二天我一睁眼就是医院的病床上。
旁边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销承,一个是伍元 。
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让原本流畅的血液反而有些拥挤,胀疼得难受。
我趁大家熟睡中,一圈一圈慢慢揭开了绷带,越往里绷带越红,最终透出我完好无损的肌肤。
原来他们来过。
我低着头,慢慢把绷带缠绕回去。销承突然醒了,看见我正在动绷带,赶忙跳起来,给我缠上并且不允许我的另外一只手碰绷带。
像极了炸毛的战斗鸡。
“我不是说了吗?钱能买到的东西都给你,你怎么又轻生,你缺什么尽管给我说,我眨一下眼都不算是你哥……”
“哥,不是那样的……”
我无奈捂脸,无力解释。
就是这么碰巧,追个鬼,差点坠楼,摘个通讯器,差点失血而亡。
销承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说了句“马上到”,就转身向伍元嘀咕了两句,接着匆忙离开。
又是误会的一天,望着销承的背影,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饿了吧,我给你削个苹果。”一旁的伍元开始了没话找话的模式。
我向他招了招手,在他凑过来后我笃定的解释道:“我没有轻生。”
他很木讷地点头,除了动作,哪里都透着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