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潜入
解剖室门口,张炎一脸嗔怒地看着王敕。
王敕一副后知后觉地样子。
“局长,你怎么不进来呀。”
“你是不是想讹我。”
王敕茫然地看着张炎,“从何说起呀?”
“阑尾炎手术不是给你假了么,谁让你回来的?”
王敕往门里努了努嘴,“杀人案,这事还小?”
“你逼着他们把你装麻袋扔水里了?万一淹死了呢。这不是讹我是什么!”
“局长,我在用死者的角度去窥视凶手的做法和心理。你信吗。”
“结果呢。”
“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有人举报你有心理疾病。”
王敕听到这句话,立马板了脸,收起了之前对张炎嬉皮笑脸的讨好与恭维。
“公安系统的心理测试我都参加了,全部合格。”王敕说。
“你的分数是最低的。”
“那设置及格线干嘛?”
张炎朝王敕一摆手,“我懒得跟你扯皮,调令签字了么。”
王敕从裤兜里掏出调令递给张炎,调令上的签字栏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签字。”
“忘了。”王敕耍无赖。
“明天你就去分局报到,不行你就别干了。”
“生理上找不到问题,就开始琢磨我的心理。你就是记恨我,给我小鞋穿,硬拿测试说事,你这叫做公报私仇。”
“就因为你的举证,一个称职的警察,一个优秀的刑警队长被开除了,失业了,离婚了。你以维护程序正义的名义,毁掉了一个警察的前途。在我看来他的能力比你强十倍。”
“队长离了?”
“你用不着跟我在这装傻。”
“我真不知道。”
张炎把调令扔给王敕,王敕努力接住。
“你很能干,确实长了个破案的脑袋,但我怀疑你的人品。”
张炎重重地摔门进了揭破室,先前昂扬的王敕一下子颓了下来。
峨眉国际整形医疗美容医院。
宋化成送走了找他隆鼻的女人,女人刚出门,宋化成就扶着玻璃门吐了出来,幸好女人没有回头。
宋化成透支了体力,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他刚才在女人面前一直强忍。
护士们扶着宋化成回到办公室,他反锁了门躺到了沙发上,感觉天旋地转,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但一点汗都没有。紧接着浑身开始发麻,肠胃一阵阵地痉挛,他蜷缩在沙发里翻来覆去,寻找一个稍微能让他舒服一点的姿势。
一个小时后,他感觉好一点,虚弱地从手边抽出一瓶矿泉水,倒出水后,扶着沙发站了起来,准备往水瓶里面小解,他连去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
裤子还没来得及脱,护士就在外面敲门,说之前预约来咨询的一名男患者在等他。她之前已经打电话沟通过了,说宋医生身体不舒服再约个时间,但他还是来了。说什么都不走。
宋化成开了门,护士看到脸色煞白的宋化成吓了一跳。
“他什么问题?”
“部位增大增粗。”
宋化成想起来了,“人呢?”
“在接待室。”
“把后面的预约都推了吧。”
“我再去跟患者好好说一下,劝他先回去。”
“没事,我去趟厕所,然后我去跟他说吧。”
宋化成来到卫生间,正好碰到那名执意过来咨询的男患者。
男患者站在池子边小解,看到宋化赶忙笑着打招呼。
宋化成走到患者跟前,看着他的下面,男患者难为情,但方便到一半又停不下来。
“你这个尺寸没问题。”
男患者看着宋化成,十分别扭。
宋化成指着他的部位跟他解释,“这个部位在疲软的状态下完全牵拉之后小于七公分,才算短小,你完全超出了这个标准。”
“我不太满意,想做大一点。”
“做大做强,理解。”宋化成开了句玩笑化解男患者的尴尬。
“我之前跟你通过电话,说过我的情况。”
“我先跟你讲讲原理,别着急做决定。你身材偏胖,我们常认为胖人一般都会有短小的情况,这不是道听途说,是身体结构带来的影响,因为胖人肚子上的脂肪太厚了,自然而然就把根部的一部分包裹起来了。你这种情况做手术的话,一般会采用松解部位悬韧带的方法,就是把下腹壁的部分牵引出来,达到延长的目的。”
“能增长多少?”
“我目测你的情况,最多1公分左右。”
“我想再多一点。”
“多不了。”
“长度不行的话,在直径上找找呢?”
“那就需要在筋膜和白膜之间安置填充物,填充物就是自身脂肪,也可以是真皮或者同种异体真皮基质,同种异体真皮基质是把来自他人的皮肤进行脱细泡处理后保留的细泡基质,这种基质不会引起免疫上的排斥。我这么说,你大概能了解么。”
“能了解,不过你说的材质需要上哪里弄去啊。”
“现在这个市场很发达的,都是有独立包装售卖的。”
“我听着有点玄乎啊。”
“咱们都是男人,你觉得玄乎,我也觉得玄乎。”
男患者等着宋化成往下说有关玄乎的事。
“我建议啊,你根本没有必要折腾,所有的手术都是有可能伴随并发症和后遗症的。你不要听外面那些来路不明,特别是不正规的医生为了赚钱跟你讲故事。人体生下来,自身机体的质量,五脏六腑的调和,都是与生俱来的,是爹妈给的。做任何改动都会破坏原有的机能,这是我个人的经验。尺寸变大了,其他的指标不见得跟得上去,到时候硬度持久度等其他方面很可能还存在问题。我说这么多,是劝你不要破坏原有的,原有的才是最有保证和最有力量的。”
患者让出小便池,宋化成站了上去。
但他半天都没有方便出来。
“咱们改日再约吧,我今天不太舒服。”
“我好不容易才约上的,而且我是大老远来的。”
“你有四十了么。”
“四十多。”
“咱们这个岁数的男人,但凡有点成就,就喜欢在其他方面找满足,补充年龄和身体上自认为的缺憾。做完了,真不见得就比以前强多少。我方不方便问这是不是你爱人的意思?”
“我离了。”
“又找了个岁数小的。”
男患者笑着点点头。
“她对你不满意?”
“倒也没有。”
“别多想,跟比自己小的女性接触不自信、感到力不从心都是很正常的。女性前面三分之一是神经感受器的分布区域,你大可不必担心这方面的质量问题。”
宋化成方便出来了,男患者听到水声,基于刚才尺寸的问题,去看了一眼宋化成。
他前半程的尿液是红色的。
“我运动过量可能伤到肾脏了,有点尿血。一会得去趟医院,咱们再约时间好不好,我这个状态,也不可能给你安排手术。”
男患者吓了一跳,连连点头称是,草草跟宋化成道别。
宋化成叫住了患者, “不过,我刚才看你的皮有点长,你小时候就应该处理的,我建议你去切了,不然对健康卫生和敏感度都有一定的影响。你那个皮不是一般的长,我反而觉得这个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小手术,一般医院都能做。”
男患者的注意力全在宋化成的血尿上,几乎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卫生间。
宋化成的手机响了,是事件提醒,“王华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化成在一家面馆里吃完了一大碗热汤面,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宋化成驾驶着汽车在市区的车流里穿行。他经过文化广场,文化广场里广场舞的音乐声盖住了城市里所有的噪声。
他把车停在路边,正好能看到广场舞一会组成“一”字型,一会组成“人”字形的方队。面对广场舞成员,背对宋化成的领舞员是一个身板笔直,大屁股细腰,束马尾辫戴白手套的大个子女人。
广场舞者们着装统一,齐刷刷的白手套跟着领舞员上下左右翻腾挥舞,气势如虹。跟其他广场舞者不同的是,领舞员穿了一条时下流行的瑜伽紧身裤,图案是黑白灰宽条纹的。
站在第一排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情绪饱满地看着面前的领舞员,似乎是为了引起领舞员的注意,他的动作和表情像跳拉丁舞一样夸张生动。从宋化成把车停到跟前注意他开始,这个一脸油光的男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领舞员。
每当领舞员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大伙,做弯腰动作的时候,他的五官就不受控制地显露出兴奋和幸福。
宋化成看笑话似的看着广场舞方阵里这个显眼的男人。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治疗颈椎病的牵引器套在了脖子上,然后捏动气泵充气。
尼龙材质的牵引器绕着宋化成的脖颈迅速膨胀了起来,宋化成享受地抻了抻脖子,调整了下角度。
车里很安静,只有充气的“呲呲”声。
牵引器已经膨胀到极限,宋化成仍旧捏着气泵,他开始皱眉,抿着嘴把脖子尽量伸长,似乎在和牵引器进行着对抗,他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但又像是在享受窒息带来的某种快感。
宋化成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广场舞方阵中那个无比欢快的男人。他正在挤眉弄眼,用白手套做出的动作跟领舞传情,像是在做着某些非分之想。
他面前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领舞员会感到厌恶吧,也许她就是为了享受这份关注,才成为了广场舞者中的领袖。
不然为什么要在人最多最闲的广场上跳舞,他们自由的跳,是为了更多人自由的看。这个群体有一个共性,围观的人越多,广场舞者的神情就越丰富,动作越有劲,表达的欲望就越发强烈。
因为缺氧,宋化成视线里的拉丁男人开始模糊,宋化成半张着嘴眯缝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半晌,他慢慢松开了气阀,过度窒息的他正要感受痛快吸入空气后的舒爽,但他却被食道里返上来的什么东西呛到了气管。接连的窒息让他痛不欲生。
宋化成推开车门,扶着车门不住地咳嗽,用力擤着鼻子,在他最难受的时候,一根白色的面条从他的鼻腔里喷射了出来,粘在了车窗上。
宋化成贪婪地将空气吸入肺腑,他感到无比的痛快。
在面条离开鼻腔垂直在车窗着陆的一瞬,广场舞的音乐戛然而止,成员们依依不舍地散去,作鸟兽散。拉丁男人骑上电动车,尾随领舞员离开了广场。
宋化成上了车,拐了个弯,跟在拉丁男人的后面。
拉丁男人并没有快骑上去和领舞员攀谈,而是跟在后面窥视着领舞员骑山地自行车时扭动的腰身。
一段路程后。
拉丁男人心满意足地目送领舞员进入小区后,便依依不舍地掉头返回。这也许是他每天的日程,是一天当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宋化成把车停在路边,进了小区。只见领舞员走进物业办公的二层小楼,他在不远的地方观望着,几十分钟后,跟领舞员交接班的人出了门。
物业办公的地方在小区的东北角,跟住宅区隔着一片绿化
宋化成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等待。直到物业办公区只剩一个窗口的灯是亮着的。
夜深了,偶尔能听到小区里的人声和狗吠。
宋化成绕到物业办公区楼后,看了眼树下的监控,便径自走进小区物业办公区后门所在的门洞。他在门口驻足听了听,随即掏出一个硅胶指套,按在防盗门的指纹锁上,门开了,宋化成走了进去。
领舞员是物业的值班经理,她休息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木质上下铺,卫生间和简易厨房一应俱全。
领舞员对着小镜子卸了妆,脱了衣服进入卫生间冲澡,出来的时候,看得见这个身材高挑,体型健美的大个子女人长了一张马脸,眉眼鼻嘴紧紧挤在了一起。这让五官外的一圈脸盘看起来好像足球场外围的跑道,又好像一个马桶圈。宋化成觉得这张脸特别面熟,他使劲想,想起来了,是奥利奥饼干。
领舞员换上工作装,工牌上的名字“王华秋”。
宋化成躲在床下,从缝隙里看着王华秋吃了外卖,接了几个业主打来的电话,先是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然后跟着短视频学习新的广场舞动作,她自己还加了花样,做了改良,可能是对自己的身材自信,特意把转身的动作改成了跳跃。
宋化成趁着她去厕所敷面膜的工夫,在床下调整了下姿势,他蜷在下面腰酸背痛,只等着王华秋就寝休息。
王华秋终于上了床,但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对着手机唱起了歌,非但五音不全,简直就是另一首歌。
王华秋连唱带比划,在床上不老实地拱来拱去,床底下的灰呛的宋化成忍不住想咳嗽,他捂着口鼻,拧着大腿,生怕咳嗽出来被王华秋发现。幸好王华秋唱的这首歌他也会唱,就等着高潮部分到来的那一刻,趁着王华秋吊嗓门的时候咳出来。
他终于盼来了高潮,但王华秋没唱上去,用了假嗓子,宋化成咳嗽的声音没有完全被盖过,王华秋扑棱一下坐了起来,瞪着花生米一样的眼睛,寻找着声音的出处。
王敕的车停在警队大院。
他坐在车里,看着铺在方向盘上的调令。他越想越憋屈,在车里摸出一支水笔,狠狠地签字,但笔没水。
他四下翻找,从副驾手套箱里一下子找出来三支笔,打开笔帽,还是没水。王敕急了,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犹豫了,他现在是非签不可,连感受到了水笔对他的不尊重。
接连三支,都没水,都是以前他用剩下随手扔车里的。
王敕气的把手里的笔全部给撅断了。这时候,他看到笔管断裂的横切面参差不齐。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把笔管底部在手心对齐,观察被折断的长长短短的笔管。
王敕想到了什么,推开车门跑进警队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