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石梅庵的门打开了。
一位带发修行的姑子带着小尼姑从容而出,就见她白衣白纱白拂尘,发髻高悬发丝如墨,仿若慈航真人现身,众人一时都被镇住了。
“菩萨,救救我家小姐吧!”还是红娘先行跪地恳求。
“贫尼自出家以来,早不过问红尘俗事,如今劝戒诸位放下贪念,坦诚相对。”
郑恒听罢,缓缓收起了尖峰,孙飞虎忙躲闪出去,想趁机去掳莺莺,却又忌惮郑恒的剑,于是不满道:“这里没你的事,老尼姑!”
那姑子清眉一扬,也不看孙飞虎一眼,只道这恃强凌弱的事既然闹上了石梅庵,有佛祖在看,自己没有不管的道理:“佛门净地,还请诸位收回手中凌厉之物,了化心中凌厉之气才好!”
郑恒瞪了一眼孙飞虎,料想他也不敢冲撞佛门,便小心收了剑,谁知,孙飞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更不用说神佛妖魔的了,趁机向莺莺袭去,口中道:“你们姑且斯文去吧,莺莺就先与我回去!”
但他人还未至莺莺身畔,就见姑子右手轻轻一扬,拂尘一甩,孙飞虎人就飞出了百米之外,当下就不见了踪影。
再回头,那姑子已收好拂尘,转身回庵。
“污浊之物自当扫地出门!”小尼姑留在门前向诸位道,“佛门净地,还请诸位有缘者入内小憩,避一避事非。”
“小师傅,那孙飞虎手下有一寨的人手,只怕他此去加带些回来惹事,给庵内添下大麻烦!”郑恒有些不放心。
“施主放心,此是佛门,那些污浊之人就算是再寻来,也是绝进不得此门的。”小尼姑道,“我家师父不仅修为高,还是些个能力在身的,这几日我会在庵外布个迷雾阵,保管他们人再多也摸不到地方。”
“那自然是极好的,”郑恒作揖,直言自己还要再去解救钱玉莲她们,将莺莺、红娘托付给石梅庵照料,自己就不踏足这净洁之地了,“劳烦小师傅了!”
郑恒言毕就飞身离去。
莺莺久久望着郑恒远去的背影出神,待红娘小心提醒了,方才入了庵内,梳洗休憩一番,且按下不表,再说秋胡与映雪这边。
张羽也是略有些见识的,心下已然明白映雪并不是宋姑娘。
“雪儿,你是蒲郡相国府的千金吧?你姓崔,对不对?”
映雪大口大口的吃着张羽做的可口的饭菜,都来不及点头称是,“真的好香啊,比府里的饭菜好吃多了。”
张羽无奈地笑了笑。
“这菜小时候婆婆常做给我和姐姐吃,婆婆说,这些菜虽然生长于荒原无人问津,但却是山野之鲜,皋泽之美,凡人享受不得的。”
“婆婆真是奇人。”
“婆婆常说,要将野菜做出美味,需要的不仅是火候和调味,更重要的是心境,有境才有径,才可以做出通达内心的美味,否则就艰涩难咽。”
看着一脸幸福的映雪,张羽心中五味杂陈,她来到自己的身边,是自己的幸,还是她的不幸呢?
他明白,自己这样的家境,是连宋家都嫌弃的,许是他们无意救下了映雪,又拿她顶替了嫁过来的,但要说把心一横真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又对映雪于心不忍。
“雪儿,明天我们回崔府好不好?”
“为什么?”映雪一脸的不情愿。
“你不想回家吗?”
“你不是说,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吗?”
“就是因为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才要回去告诉你的家人、你的婆婆,她们应该还不知道吧?”
“我是跑出来的……但我婆婆不在崔府里……”映雪点点头道,“那天秋胡哥哥说要带我找到姐姐的,我才跟他跑了出来……”
“那么她们一定在担心你!你应该回去郑重地告诉他们。”
映雪想起来那晚上玉莲姐姐在树林里四处寻人的情形,自责不应该让她们担心,便点头同意。
但张羽心里明白,哪个豪门贵府会希望自己家的千金下嫁给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呢?!如今送她回去,便是将她的去留交出去,无论崔府认与不认,映雪自己愿或不愿,对自己来说,这阴差阳错的机缘,已是自己今生最大的幸运了。
于是次日一早,二人便起身赶路。
浓雾遍山野,破晓的阳光无论如何也刺不透浓浓的雾霭。
张羽牵着映雪在湿冷的浓雾中前行,往年盛夏,都不曾见过如此重的雾,今天竟是奇事连连。两人在浓雾中迷失方向,忽然就到一处阴霾的所在,是一处荒坟。
“糟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张羽心下嘀咕,担心映雪会害怕,可是她反倒累的走不动了,捡了一块石板就想坐下。
张羽忙拉住了她,余光中却瞥见了一座无字碑。
这座无字碑是张羽再熟悉不过的了,这碑下长眠了十年的女子也是他永不能忘怀的。可是这一次,在碑后那浓重的雾气中,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在灰白的雾中若隐若现。
“……小娥姐?”张羽废了很大的劲儿才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是你吗?”
那黑影不说话,只是留恋着不肯飘去。
“小娥姐,真的是你吗?”张羽鼓足了勇气走向前去。
那黑影退了退,犹豫道:“我怕会吓到你们……”
声音轻柔,确如十年前一样。
“小娥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黑影缓缓向前,婀娜的身形在浓雾中一点点映现。
一个笑意盈盈却暗藏心结的女子宛然面前。
“你活过来了?”张羽伸手过去,碰上的却是冰凉的雾气。
“不,”小娥黯然摇头道,“我只是余怨未了。如今已是十年了,家父始终未有消息吗?”
张羽摇摇头,叹息道:“自从师父进京,我就再未收到他的信息,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小娥掩面拭泪:“我冤死十载,不肯入冥府,并不是想报仇雪恨,只是想见家父最后一面。今日浓雾遮天,我才得以出来,能见到你真是万幸之至!鹏举弟弟,我无他求,只是我能躲的时日不多,求你他日得见家父时,向他道一句女儿不孝,先去了……”
“当年,因那牛头马面见我下过六月雪,便宽限我十年为期,可惜这十年已过,仍未能见家父,我已不得不去了……”
“姐姐,你可以抛了那枯骨躲入法器中。”映雪道,“我婆婆说过,魂魄鬼魅是可以修为的,只要抛却了腐身,栖身于法器中便可长存,日后可以修灵。”
“妹妹,这样的我在我们这界也是见过的,只是我并不愿修灵,只想着结了此生恩怨,便投了来生去……唯愿来生可以美满一些……”
张羽听罢,泪如雨下。
“鹏举弟,你若见了家父,还请将这一物交予他,就算我明日同那牛头马面去了,也无悔了!雾要散开了……鹏举弟,下一世……”
张羽还未回,就见那阳光像刀子一般将这浓雾豁开了一个大口,刺眼的金光扫荡进来,将浓浓的雾瞬间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