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是古籍里记载过的大妖。
皮色新雪，毛如银针，眸如稀钻，后生九尾。
生于大荒年间，殁年未知，有移山填海之能，非大乘期修士不敢正面迎其锋芒。
颜玄回忆自己在宗门藏书阁里看到过的内容。
好像还有什么通晓人心，能看透灵魂，对神魂之术颇有了解。
……啊，好像和星对上了。
颜玄记得星说过他们一族对神魂很有了解。
果不其然，下一秒星便道：“这是我的祖先。”
颜玄瞪大了眼睛。
“相传，最早应州并没有有智慧的生灵。”
星给颜玄慢慢讲述应州的历史。
“后来，有一只九尾大妖落于此地，她磅礴的妖力催生周围的动物植物化作人形，这就是最早的妖族。”
“而应州的皇族，就是那只九尾大妖的后代。”
“因为只有母亲是九尾狐，所以她诞下的孩子并不是每一位都继承了她的血统，更多的孩子继承的是父亲那边的种族。”
颜玄想到陵和泽的模样，问他：“父亲是一只红狐狸？”
星点头。
“越是平庸的血统便越容易传承，因此一代一代传下去，哪怕是直系的后代也大部分都是白狐。”
“此后整片应州都以白狐为尊，只有承袭到白狐血统的皇族子弟才能继承王位。”
颜玄问：“如果原先的妖王有不止一个孩子是白狐，那怎么办？”
星：“谁的尾巴最多，就传给谁。”
“对狐狸而言，尾巴越多便预示着修为越高。”
星解释道：“如果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尾巴的数量便证明了他的血统纯粹程度。”
“那你呢？”颜玄看向他：“我平常看你只有一条尾巴。”
“因为好多条尾巴缀在后面很不方便。”
星蹙眉，显然想起来小时候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等学会了收敛尾巴的妖法后，就再也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来过那么多条尾巴。”
在他年纪不大，尚且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四肢时，没少被自己的尾巴绊倒。
要不就是尾巴缠成一团打了个结，勾到哪里他整只狐就被迫挂在那里，直到有人路过才能被解救下来。
星忍不住抱怨自己悲惨的童年，颜玄却不语，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
星：“……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的。”颜玄故作娇羞地笑了笑：“我喜欢毛茸茸。”
星：“……”
“不要。”他抗议。
尾巴那么多好奇怪，他一点都不想露出来。
但他到底没抵挡住颜玄的眼神攻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你要是非想看的话。”星轻轻咳嗽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颜玄立马扑过去抱住他，真心实意地夸赞：“你真好。”
星轻轻地推开了她。
说完后，星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白狐出现在原地。
对，巨大。
颜玄还以为祭坛上刻的那么大的狐狸花纹是夸张，谁能想到居然是写实。
他们白狐一族，本体竟然如此巨大。
她仰起头，见星变回原形的身躯脑袋几乎要顶到穹顶上。
好几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在他身后乱甩，本该是很可爱的一幕，却因为体积过大显得有些可怕，颇有一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从尾巴上飘落下来一根狐狸毛，搔到她脸上，颜玄捻起来，发现它竟然跟自己头发差不多长。
别太离谱了。她心里想。
这时，星雀跃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怎么样，喜欢吗？”
他问的真诚又欢悦，是真的以为颜玄会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怎么办，这时候说她叶公好龙了星会不会打死她。
星那两颗原本如湖泊和星海的蓝眸，此刻像两盏蓝色的长明灯一样吊在顶上，而两只瞳眸最后落下来的视线交汇处是她。
两枚瞳仁深处都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像是把她锁在了眸子中一样。
颜玄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答道：“喜、喜欢。”
两条尾巴从他背后伸过来，一左一右缠住了颜玄，把她裹在了中间。
颜玄这时才理解古籍里那句“皮色新雪毛如银针”是什么意思。
虽然非常洁白，看起来像棉花糖一样柔软，但尾尖触碰到颜玄身上时却带来了如同针刺般的麻麻触感。
她连忙在身体表面覆上了一层灵力，以免自己被扎成筛子。
“要摸摸尾巴么？”
唰的一下，剩余几根尾巴便甩到了她面前，颜玄扫了一眼，发现：“怎么一共只有六根。”
“因为我才刚成年没多久嘛。”
星道，他今年才一百多岁。
妖族百岁才算成年。
尾巴随着他的话语动了动：“千年修为长一根狐尾，哪怕是我父王，临到死时也只有八根尾巴。”
“他活了八千年？”
“没有那么久。”
星开口道：“父王出生时有三根尾巴，后来又长了五根，所以最后是八根。”
“就算妖族的寿命比人族要长久得多，对于白狐而言，不能修出九尾，终究难以脱离生死轮回。”
九尾之于白狐，就像飞升之于人类修士。
颜玄看着他的尾巴：“那你出生时就有六尾，岂不是很容易就修成九尾。”
星摆动的尾巴停了下来。
“是。”
正因为如此，整个应州才如此看重他。
父王一定要把王位传给他。
其他兄弟从没产生过想与他竞争的心思。
即使他不通政务，也不勤勉为国，大臣和子民依旧相信他信任他。
大家都相信，作为最接近先祖的后代，他一定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六条尾巴。
……只是因为尾巴，一提起星这个人大家便只能想到六尾，夸赞到他耳朵里与讽刺无异。
他并不是只有尾巴，但所有人似乎只能看到他的尾巴。
星难得有点烦躁，尾巴砰砰地撞击着地面。
然而他忘记了，正常体型的他甩尾巴还称得上一句可爱，现在甩尾巴只能搞得地动山摇，灰尘乱飞。
尤其还是六条plus版本。
“咳咳咳！”
颜玄被呛得捂着嘴咳了起来，灰尘飞进眼睛里，眼尾都湿润了起来。
“别甩了！”
咳嗽的间隙，她撑起灵力罩把自己关在里面，然后抬头大吼了一声。
星被她吼得一僵，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他那张狐狸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委屈神色，颜玄别过脸去不看他，只道：“你变回来。”
星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变回人，身上那些繁复华丽的衣饰都在。
被颜玄这么一打岔，他原先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也都彻底没了。
星把话题重新拐到祭祀上来。
“祭祀，通常是后人用牲畜献祭先祖以求庇佑。”星垂下眼眸：“但在这里这场却不一样。”
“后代不需要献祭，便能获得先祖的赐福。”
“需要牺牲的只是先祖。”
颜玄皱眉：“你的意思的……”
星指向祭坛上雕刻的九尾狐的身影：“你看她的尾巴，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颜玄依眼看去。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只是个人族，就算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恐怕也难以发现。
但很快，颜玄就意识到了一点不同：
“最下面那条尾巴，似乎比剩余八条要亮上一点？”
用更亮来形容似乎并不准确，比起单纯的亮度与颜色上的差异，这条尾巴更像是有生命一样。
透出一股鲜活感。
星的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推测：“那里封印了一根先祖的尾巴。”
“其实，原本这九条里都对应着封印了真实的尾巴，只是现在只剩下这一根了。”
颜玄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结合星现在的话语，她说出自己的猜想：“你们是每传一代王，就要来这里取走一条尾巴？”
“没错。”
星点头：“如前人所说，这是先祖给历代妖王留下的赐福与保佑。”
“她允许我们拿走她遗留下来的妖力，增强自身，然后更好地保护应州。”
一根尾巴，相当于一千年的修为。
没有人，或者说妖会不为这样的赐福心动。
但星看起来却兴致缺缺的样子。
颜玄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想要吗？”
“不想。”星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地答道。
“为什么？”颜玄不太明白。
“我不想拿先祖的东西。”他手握紧又松开：“有的东西，拿了就要付出代价。”
就像是一场束缚，接受了馈赠也要承担起身为应州之主的责任。
星讨厌这种交换。
况且，星还有那么一点天才的自傲在心里。
他想证明，就算不拿走先祖的那一条尾巴，他也能成为继先祖后第一只修成九尾的白狐。
这条令外人趋之若鹜的，蕴含着千年修为的尾巴掀不起星心中任何波澜。
颜玄看着他如天空般平静悠远的蓝眸，问道：“既然不想要，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为了堵住其他朝臣的嘴，暗度陈仓，假装自己拿了？
“不。”
星却摇了摇头。
“我带你来这里，只是想问——”
“你，想要这条尾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