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话一出，立马有看不惯剑天门的人站出来附和道：“是啊是啊。”
“先前明里暗里打压人家，等颜道友混出名头来了，又想把功劳据为己有。”
“贵宗这算盘打得精啊。”
这事本来就是剑天门做的不地道，如今又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在场的分属剑天门一派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桑晋心有不甘，却难得忍住了没回嘴，铁青着脸坐回了原位。
显然，比起所谓剑天门的脸面，他更看重自己的。
先前让他主动说出那句把颜玄归为自己人的话已经够让他反胃难受的了，接下来他绝对不会再出声挽留颜玄。
见平素最听自己话的长老都别过脸去不再看自己，剑天门的掌门郝诸不得已亲自站出来开口道：“非是我剑天门想把此事一宗独揽，此番也只是争议下的最优选。”
他慢悠悠地道：“其一，颜玄曾经是剑天门的弟子，非要扯关系，只能往剑天门上扯。”
“其二，剑天门已经接连承办了多次仙盟会，若论经验，没有人会比我剑天门更熟练。”
“因此，无论怎么看，将下一届仙盟会的举办权归属给剑天门都是最合适的。”
他表情沉静语气冠冕堂皇，若是不看他话中意思单听那语气，真是差点就要被带偏了。
立马有人接道：“颜道友属于剑天门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看，不若换成颜道友未来加入的宗门来承接主办权。”
说话的是地位仅次于剑天门的衔烛宗，宗主很明显地朝颜玄抛出了橄榄枝。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看颜道友，颜魁首的想法嘛。”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在了颜玄的身上。
迎着诸多视线，颜玄轻轻地笑了。
“既是我赢了，那仙盟会的举办权就归我，没问题吧？”
有人接道：“是。”
颜玄道：“那，各位还在争夺什么呢？”
此话一出，场面霎时一片寂静。
有人反应过来她话中含义，忙道：“你这话难不成是要自己一个人来包揽？”
“怎么可能！”说话那人大力拍了拍扶手：“仙盟会可不是容你一人胡闹的地方！”
“是啊，颜道友。”又有人道：“我们也并非想要夺走你的主办权，最后到底谁来办，不还是由你决定的嘛。”
“仙盟会的举办费财费力，劳神劳心，交由大宗门或是世家来负责，总比你一个人承担的好。”
一见她不愿意让渡权力，原本还在各自攻讦的众人立马把矛头一直指向颜玄，试图让她松口。
颜玄冷眼看了一阵，直到众人声音渐小时才重新开口道：“各位的担忧，我自然懂得。”
“九年时间。”她伸手比了一个数字九：“若是九年后我尚不具备举办出一场修真界大赛事的能力，我自然会将仙盟会的主办权交付出来。”
没有人觉得她能在九年的时间内一下子拥有此种能力。
除了郁苍。
他原本要张开的嘴忽然闭上了，眉头不自觉蹙起，看着颜玄的眸子沉沉含着担忧与欲言又止。
其他人的注意力却都放在颜玄的后半句上，闻言便急切地追问道：“那颜道友打算将主办权交给哪一方？”
“呵呵。”颜玄轻笑一声：“这个嘛……”
“自然是能者居之。”
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颜玄再也不愿意多做纠缠，一甩袖子轻飘飘地离开了。
直到晚间，郁苍处理完了仙盟会结束的一系列后续事情后，他才重新来到颜玄的面前。
甫一见面，他便道：“你今天在台上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是不是……”
迎着颜玄鼓励的目光，郁苍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想，再建立一个宗门吗？”
这想法太荒诞不经，但却是郁苍当时第一时间想到也是唯一想到的一个猜测。
颜玄闻言便笑了。
“你果然懂我。”她道。
大脑还没分析完话中含义，郁苍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先弯起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郁苍问。
“说实话，没有。”颜玄一摊手：“车到山前必有路，创业都是先从一个想法开始的。”
这次郁苍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久到颜玄以为对方被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天马行空给无语住了的时候，他忽然道：“你需要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
“……啊？”颜玄愣了一瞬。
随后她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郁苍的想法。
等报了自家被灭门之仇后，郁苍恐怕在剑天门也没法待下去了。
比起做个散修逍遥自在，和颜玄一起建立新宗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颜玄歪头：“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十年的时间，你能打败剑尊吗？”
郁苍与剑尊之间，不仅是合体期与炼虚期的差距。
更是近千年的年龄差带来的经验碾压。
若是没有足够充足的准备和修为上的压制，郁苍对上剑尊胜算只会很渺茫。
“也不是非要报仇了才能同你一道。”郁苍却道：“在我正式离开剑天门之前，暗地里帮你做事也不是不可。”
颜玄眨了眨眼：“你忙得过来吗？”
郁苍轻轻地笑了：“在哪里处理宗门事务不是工作呢？”
剑天门不值得他继续发光发热，那换个地方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更何况，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在心里第一次将喜欢这个词光明正大地默念出来后，郁苍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一直被他隐藏的，不敢直视的事实就这样骤然地被袒露于他自己的目光之下。
郁苍的金眸甚至不敢直视颜玄的脸。
就维持现在这样，也不错吧？他想。
就算做不成道侣，他也还是她眼中唯一认定的师尊，是她亲口承认的最亲近最在意的人。
此时的郁苍并不打算苛求太多。
“很好！”颜玄闻言一拍手掌：“你能愿意来帮忙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谁又能比在剑天门当了二十多年首席的郁苍更有管理宗门的经验？
“那，你说，建立宗门的第一步是要做什么？”
颜玄诚恳地问道。
郁苍想了想：“或许是……需要一块儿地？”
仙盟会结束后，颜玄再没有理由留在剑天门里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郁苍表现出来的样子很安分，仙盟会结束后剑尊也没有再把郁苍关回去，而是让他继续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他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郁苍真的失忆了的事实。
甚至，颜玄打算离开的时候，剑尊还意味不明地挽留了一句：“不打算留下来吗？”
“我已经被剑天门除名。”颜玄谨慎地字斟句酌地回答：“目前更喜欢散修的生活，还不打算在那里留下来。”
“年轻人，确实是多出去走走比较好。”剑尊未再看她，摆了摆手便示意其离开。
被剑尊这么一搅和，颜玄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陡然沉了下去。
如此强悍又具有威胁性的对手摆在暗处的感觉着实是不太好受。
她拎着太阴剑下山，心思沉沉以至于表情也有些冷肃。
直到她走到山下，彻底离开剑天门后，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拿了魁首后，还是这样一副不甚高兴的样子？”
颜玄抬头，发现面前站的人竟然是傅子雅。
也不知道他在剑天门山门外站了多久，才能正好等到她下山。
自从颜玄回了剑天门，就再也没同他联系过了。
仔细一看，傅子雅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与往常无异的熟悉笑意，眸间的神色却是冰冷的。
不等颜玄答话，傅子雅又继续道：“听说剑天门的首席又重新出现在了仙盟会上。”
他十分明显地叹了口气，颇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难怪你不联系我，原来是根本用不上我了。”
他话中抱怨的含义十分明显。
是啊，如果不是互相利用，她哪里还会再和傅子雅有接触。
颜玄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因为，她又有需要对方帮忙的地方了。
“哪里哪里，只是因为赛事紧张，进出不太方便罢了。”
颜玄解释道：“你看，仙盟会一结束，我这不就忙不迭下山来找你了嘛。”
“哦？”傅子雅挑眉，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只用一双黑竣竣的狐狸眸半弯着看着她。
颜玄疯狂点头。
见傅子雅不再追问，颜玄便松了一口气，同他一道向外走去。
路上，她忽然问道：“傅子雅，你在中州还有多余的房产吗？”
傅子雅回头看她：“你要？”
颜玄道：“我可以买。”
“不用掏钱。”傅子雅摇了摇折扇：“想要什么样的，我直接送你。”
财大气粗就是好啊。颜玄想。
她开口道：“别的没要求，只要大就好。”
大，这实在是个再笼统不过的形容。
傅子雅每处房产都不小。
于是他便直接问道：“你要多大的。”
颜玄想了想：“唔……剑天门那么大？”
傅子雅：“？”
震惊让他一时间忘却了言语，又走出几步路后，他才回头看向颜玄：“你要做什么？”
颜玄对了对手指，弯眸露出了乖巧的笑容：“我想建个新宗门。”
修真界现有的宗门九成九都是百千年前就建立好的，那时宗门世家都处于刚刚起规模的阶段，势力分散，招揽贤才都比现在容易不少。
现在，势力分划基本都已经完成，再成立一个新的宗门难度自不可同日而语。
或者说，难如登天都不为过。
但听到这个答案后，傅子雅并没有嘲笑她的想法不切实际，只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
“对现有的形势不满吧。”颜玄思考了一会儿后回道：“只是一开始还不明白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想建立一个宗门的想法也是最近才有的。”
想法的种子或许在刚穿越而来不久时就已经埋下了。
以萧烨和楼君等人为首的跋扈世家，和以剑天门为首的强横宗门，乃至颜家这种二流州土上的小世家，无一不透露出一种令颜玄作呕的特权作风来。
她一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
即使她曾经拥有过这样的身份，也可以利用这样的身份为非作歹，但最后还是选择跟从本心继续当一个清醒又平等的人。
最开始她不知道，也没想到自己能对这样的现状做出何种改变，曾经做到过的最有用的事情也不过是拿起剑打败了萧烨，或者用幻术恐吓颜玉为剑天门内无辜的师弟师妹们剜去了一个毒瘤。
但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此类的问题。
直到前一天，在仙盟会的展台上，在她明明拿了魁首却还是被众人围攻逼问的情况下，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她要改变这个现状。
好在，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也稍微拥有了一点改变环境的能力。
颜玄并没有把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全部讲给傅子雅听，只是随意概括了一下，傅子雅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想法。
“嗯，我懂了。”傅子雅笑眯眯地点头：“我很理解你。”
“毕竟，我也很早就对那些虚伪的人族修士看不顺眼了。”
颜玄斜瞥了他一眼：“私以为你也是其中的一员。”
毕竟曾经的傅子雅也是特权阶级，而现在的傅子雅是魔尊，就更有权有势了。
“呵呵。”傅子雅明白她什么意思，轻笑着摇了摇头：“魔修虽然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就算是坏也比你们人族修士坏得更直白。”
颜玄想了想，虽然自己也被骂进去了，但好像确实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所以呢？”颜玄道：“你愿意为我提供建立新宗门的场地吗？”
“从个人情感的角度来看，我很乐意支持你。”
傅子雅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但从现实的角度来看……”
“如果想要满足你的要求。”傅子雅道：“恐怕只能把整个傅家都搬空了留给你，才够建立一个新宗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