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傅姨的生产日,比预产期还早了一个星期。
我本以为过上十天半个月,我就能看到香香软软的小宝宝,只是不曾想,那个温温柔柔的傅姨自那天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过了不久,傅姨的夫家就支起了白绫,法事叫来了徐先生操办。
我这才得以从来宾的口中得知全貌。
原来傅姨想要剖腹产,她的婆婆拉着不让,说是会影响孩子智商。傅姨的娘家人又一时脱不开身,没法签字。
傅姨又急又痛,她们婆媳吵架可以拖,但是生孩子可不能拖!见孩子的脚都要出来了,傅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人都准备进手术室了,这婆婆又开始作妖,死活不让打麻醉针。傅姨的老公也是个混蛋,什么都听他娘的,就骗傅姨说要打无痛,实际上根本没有打!
生过孩子的都知道,顺产一个孩子的都知道那种痛,何况是五个?
医生见情况不妙,出来让家属签顺转剖,那老太太实在可恶,一把撕了通知书,甚至拦着医生不让出去。
等医生再回头看去的时候,傅姨已经不行了。
老太太给出的结果是得了羊水栓塞,可是在医院的又不是只有她,有些乐于助人的村民也跟着去了,这理由给谁会相信?
终是,傅姨的五个孩子也没能生下来,傅姨的丧事就这样草草了事。
可是傅姨的夫家人却在傅姨死了以后不久就去城里娶了个小妹,把那老太太都接去了。
听村民们说,他们过的日子可滋润了,那以后也没什么人再提起傅姨。
只是想起她时,只会说一句。
“哦,是那个没福气的啊。”
可我却觉得,傅姨摆脱了这些人,也是一件好事情,只是傅姨若是活着,那就更好了。
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傅姨,没有了以前那样大的肚子,脸色也滋润了不少,很像她怀孕前,温柔羞涩的小媳妇样子。
难道,傅姨还活着?
“哎。”傅姨眉眼弯弯,“小绿,我找你家奶奶有事要谈,赶紧的,去告诉一声。”
“啊……好好好,你等着。”我被她一点,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跑回院子里大吼有人要来。
“傅妹子啊,请她进来吧。”胡蓉芳说着喝了一口茶,吩咐一边的‘徐殊景’,“去拿点心来招呼。”
胡蓉芳说罢,撇了撇茶杯上的浮沫。
“去请人进来吧。”
“好的夫人。”我紧抓木棍,小腿咚咚咚的跑到门口。
我看着乖乖待在门口的傅姨:“你可以进来了。”
“谢谢你呀,小绿。”
傅姨面上含笑,轻飘飘的走了进去,我也硬着头皮走在她身前领路。
在路途中,我有好多次想要问她,她是死了吗,还是活着?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还是说她根本不是傅姨,而是我的错觉?
路很短,容不下我想那些七七八八的,我带着傅姨到了胡蓉芳的面前,好在“我”不过是一个纸人,胡蓉芳没打算把我轰出去。
我拿起芭蕉扇在一边给她们两个扇扇风,正好打算从她们的嘴里听到些信息 。
“坐下来吧。”
胡蓉芳一伸手,客气的请傅姨坐到她对面来。
“胡奶奶。”傅姨不动声色地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想有个孩子陪陪我。”
我眼皮一跳,更加聚精会神的听她们的对话。
“你看上什么人了,可是要结婚了?”胡蓉芳笑道。
‘徐殊景’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放到桌上,随后走到我身边待命。
他好像看出我在偷偷听她们说话,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都这样了,怎么还信得过那些男人?”傅姨摇了摇头,“我的孩子都太小,不能跟我一起下来,我想着去上面要一个来。”
胡蓉芳拿点心的手顿了顿:“上面?你怕不是要抢吧!”她的声音微怒。
傅姨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是这些天有个孩子死于妇胎,有个人告诉我那孩子与我有缘分,我就想着去抱回来,好解我相思之苦。”
“这孩子能是你想抱就抱的吗?”胡蓉芳质问。
“胡奶奶放心,事情我都上下打点过了。”傅姨抹了抹眼泪,“胡奶奶你也是咱们这的老人儿了,你也知道我什么情况,我死的惨那,死的惨!要不是徐先生送我下来,指不定我就成厉鬼了。”
“啪!”
“怎么了?”
三个人听到声音都齐刷刷看向我,我的手心直冒冷汗。
我赶紧去捡掉在地上的芭蕉扇。
“没事,我手滑了,手滑……”
‘徐殊景’幽幽道:“你最好是手滑。”
我感觉不只是手,身上都冒汗了。
果然,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傅姨!
她死了!
也就是说,我在地狱?那么这些天我接触的人都是死人?
夫人也是?!
“你在我面前提那道士做什么,我就看不惯他……哎,可我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办法,后人自有后人福啊。”
“胡奶奶,你也别操心了,生人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管的。”傅姨道,“我去领那孩子也不是全部为了自己,那孩子是东北潘家的,是孽缘下的孩子。”
“我不认识,什么东北潘家?”胡蓉芳问。
“就是祖上惹了黄仙的潘家啊。”
“哦,是潘老的后人,当年那潘家的分支是你的医生吧?”
“是,不过我死后一年,他就被杀了,魂飞魄散。”傅姨说,“所以,至少我想把他们这个孩子带下来好好养育,你又是我们村子里资格较老的,我这才来与你商量。”
“我没意见,只是你上去后只许抱孩子下来,不许有那些个坏心思。”
“瞧你说的,那是肯定的啊。”
我和‘徐殊景’送走傅姨,胡蓉芳就很罕见的睡下了。
我依旧得拿着那木棍去门口站岗,只是与平时不一样,本来很忙的‘徐殊景’也跟着我站在门口。
我忍不住开口:“小红,扫地扫完了?”
“嗯。”
“饭都煮了?”
“嗯。”
“菜呢,菜都切好了?”
“嗯。”
“那茶呢,茶……”
“茶温着,水烧了,地拖了,鱼喂了,菜浇了,点心做好了,衣服送去洗了,家里东西都擦了。”
‘徐殊景’认真的看着我:“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
我想你离我远一点。
我的思绪都被打乱了啊啊啊啊!!!!!
“你根本不是小绿吧?”‘徐殊景’忽然开口。
我紧张的狡辩:“你说什么啊,我就是小绿啊!”
“那你干嘛把木棍抓这么紧。”‘徐殊景’离我越来越近,他没有光的眼睛黑黢黢的,像个无底洞。
“纸人是不会紧张的。”
“谁说我紧张了,我没有紧张啊。”我眼神闪躲。
“我早就发现了,你别装了,你看起来根本不像从前那个小绿。”
“哈哈哈,小红你说什么呢,你别开玩笑了!”
“纸人不会开玩笑。”‘徐殊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小绿啊……”我尴尬的摆出纸人标志性的假笑,妄想敷衍过去。
“……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点头如捣蒜。
“那是我想错了。”‘徐殊景’松开我的肩膀,像是信任了我的说辞,转头就要走。
我在心里小心翼翼的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里我认为让其他人知道我不是小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徐殊景。”
我条件反射的抬头,却对上了‘徐殊景’的脸。
他什么时候转头的!
“果然。”‘徐殊景’一语道破,“你不是小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