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二十年 五月中(农历四月初二) 立夏后 日久晴
五月十三天气渐晴,躺了好几个月的安茜姐彻底好了起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太久的原故,她的面部一直没有血色,整个人病恹恹的,散发着一股子弱风扶柳的味道。
不过,可别看她身子骨弱,赚钱的功力可一点也不弱。她虽然欠了很多汤药钱,可她打着昔日郡主的旗号,召来了大批男人穷追不舍,只为千金求一曲,她仅用月余时间,便成功还清了债务,还让冠群芳的收入翻了一倍。
很快,她便成了和思思姐竞争头牌的有力对手。
说来,安茜姐这个人什么都好,唯有一条不好,那便是她总是喜欢处处和媛媛姐作对。媛媛姐说东,她偏偏要说西。媛媛姐说南,她就非要往北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要对着干。
我十分费解,为什么安茜姐会不喜欢——如此温柔漂亮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媛媛姐。
后来朝酒偷偷告诉我,是因为安茜姐喜欢媛媛姐的男人,但是媛媛姐的男人却不喜欢她。
我听了以后掐着指头算了一圈,吓的不轻,因为媛媛姐以前是宫里的娘娘,那她的男人便是皇帝。
私议皇帝,是会被砍头的。我一个哆嗦,急忙止住了这要命的话题。
不过话说至此,竟然提起了男人。那我便不得不提那位常来捧思思姐场子的男人——董王爷。
这位名叫董德隆的王爷,他这个月一共来了五次。共消费了六百七十一两,全都是花在不思姐身上的,不思姐时常在屋子里头,对着镜子试穿着那个公子送来的各种衣服,首饰。
不思姐告诉我说他这叫冤大头,不宰白不宰。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冤大头,只是记住了这个词,跑去问了姚大家,姚大家哪天心情好,便仔细跟我解释说:“冤大头就是人傻,钱多、闲得慌。”
我有点开心,原来我是聪明人,因为我钱少事多还不傻。
姚大姐笑的满地打滚,她问我是用怎么一个奇怪的脑子才能得出这样一个智障的结论。
我知道她又在笑话我了,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所以我生气的三天没有理她。
但是她好像根本不知道。
大衡二十年 五月二十一(农历四月十八) 小满 炎热
午后阳光灿烂,温风沐麦圆。
按照往年间的习惯,我此刻应该是正在农田里忙着农活。可是现在,我却捏着笔杆坐在姚大家的小轩窗下熟读并背诵那拗口的诗词。
人生就是这样不可思议。
就像我原本以为,没用的小哑巴金莲会被分配来厨房,跟我一起干活。谁也想不到看着弱小的她竟然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她极其擅长雕刻之技。
月初她随便雕了块木头,竟然被朝酒拿出去卖出了三百两的高价,之后慕名而来的恩客便络绎不绝。
思来想去,果然楼里最没用的,还是我。
话说回来,金莲木雕虽然厉害,但可惜她不识字也不会说话,就像一只空会斗武不会打鸣的大公鸡。用大家的话说,就是只有外在没有内里的绣花枕头。
正好姚大家喜欢教书,好为人师,所以姚大家义正言辞的告诉金莲,让她也要在午后跟我一起去葳蕤轩念书,美名其曰:“冠群芳不能有文盲。”
于我而言,我自然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样一来,读书便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我就不会被姚大家事无巨细的盯着看,偶尔,也可以不专心走走神了。
但我只能自己偷着乐,要是被姚大家知道了,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衡二十年 六月初五(农历五月初四) 芒种前 小雨时晴
入了六月,近来梁都下了不少场雨,日复一日,久不见晴。屋檐下时常挂着雨坠子,睡醒时懵里懵懂的那么一看,便有了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
在这连绵的下雨天里头,姚大家就酷爱坐在后院的走廊里喝酒打瞌睡。她经常对来来往往的人指天啧啧叹道:“据我所知大衡也没修长城吧?还是说那家姑娘又被负了心?”
我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又怕她笑话我无知,就只好私下去翻了书,这才知道,她只是在引经据典的骂这世道艰难。
意外的,在我偷摸翻书的时候,也终于发现了婉儿姐不爱出门的原因,她的腿似乎是有毛病的,一到下大雨的天就疼的紧,所以每当下雨,她就总是待在后院不出来,我心软,想支银子请大夫给婉儿姐看毛病,姚大家却叫我少操空心,多吃饭。
她挥挥手说婉儿姐这是旧伤复发,最多养养,没得治。
我不明白,婉儿姐不过二十有五,怎么就落下了这么重的病根?不过我没问出口这句话,因为我知道不该问的不问。
时间就这样晃里晃荡的过到了夏至哪天,近来楼里的收益很好,媛媛姐姐算盘上下那么一打,喜上眉梢。她点了点现银,给大家提前发了月钱。
媛媛姐翻看着账簿说:“这个月生意好,给大家额外多发。”
然后她便单独给了我三两银子。我心花怒放,高兴的一整晚没睡踏实觉。一只手始终抱着枕头底下的银子。盘算着要用攒的钱给媛媛姐买点东西,表示谢意。
谁知隔天,我才起床就听说了,这个额外的银子是人人都有份的,我还是最少的那个。我顿时就蔫了。姚大家见我不开心,就爽快的把她的银子分了我一半,并阴阳怪气叉腰对乔不思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朗月你不要学某些人爱!财!如!命!”
思思姐气笑了,她骂了句死老娘们,没搭理姚大家转头就走了。我不敢多言语,免得姚大家后悔,只顾着揣着银子溜之大吉。
六月初七,夏天来临后,白昼变的长了起来,很有幸在小暑这一天,我第一次进到了朝酒的房间里,不过契机不太好,是因为夜里的厨房闹了耗子。
那是特别大一只老鼠,眼睛还发着绿光,都怪姚大家半夜非要喝酒,责令我偷偷去厨房,给她找酒喝。
要不是白朴姬听到我尖叫,我八成是要被那只眼睛会发绿光的老鼠吃掉的。
我害怕的要死,抱着白朴姬便不撒手了,祈求她能收留我一晚,可是白朴姬说她睡的是千年寒冰床,如果我不怕冻死就可以来,于是我哭着放开了她。
我闭上眼便是那只眼睛发绿光的老鼠,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睡,只好扭扭捏捏的去拍了隔壁朝酒的门,朝酒是好人,她睡眼惺忪的说:“妹妹别怕,来和我一起睡一张床。”
然后一愣说:“小寡妇?……来吧。”
我卷着枕头被子,可怜巴巴的进了她屋,入眼便看到了好多八卦图还有桃木剑以及满屋子的人物画。我这才知道,原来朝酒脑子里不仅有各种八卦,她还会画画,而且还画的这般好。只是那满屋子的画,几乎都是一个人的肖像画,侧脸,正面,各种。
我竖起大拇指,不吝夸奖道:“朝酒你可真厉害,不仅知道各种八卦还会画画。”
朝酒开始收起那些画,她昂起头对我说:“行了,早点睡。”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朝酒和晚舞虽然是两姐妹,但是却并不住在一起。
晚舞原来是一个人住的,现在是同金莲住在一起的。
总结: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开心快乐。
隔天夜里,当我挑灯写完了这最后一句话,整个人也困到了极致,我双脚将鞋一蹬,趴在床头便睡着了。
因为熬了夜,所以第二天就起的晚了些,虽然厨房里晚舞和金莲帮着做些饭菜,但是他们毕竟不如我手熟,动作还是慢了不少,姚大家便理所应当的以为是我生病了,她便跑来看我。
然后趴在床头的我就被她夸张的笑声惊醒了。
她大张旗鼓的吆喝着:“快来看,小寡妇写的东西……哈哈哈,笑死姐姐我了。”
第一个拜读我大作的是朝酒,她大略看完了一遍笑出了声“像一只不会打鸣的公鸡?你这个形容真是有意思。”
“我有毛病,这似乎是个病句?”婉儿姐皱眉。
晚舞打着手势问还拿着雕刻刀的金莲,后院有老鼠吗?金莲比划说是的。白朴姬想了想,提刀去了后院。
我踮起脚抢了半天,才抢到自己辛辛苦苦写的小作文。
我委屈的不行,潸然泪下,仿佛是丢人之事被公之于众,实属羞愧难当。
姚大家是个不会哄人,她只会吓我。她说:“行了,哭什么,再哭我就罚你临贴子了!”
我瞬间便收了声。
原本我已经打算放弃写作这件事了,奈何婉儿姐笑完以后把大家都教训了一番,又夸我第一次写其实已经写的很好了,我一高兴就又答应她继续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