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看脚上沾着的水，非但不是血黄色，反而亮着盈盈湛蓝色的光。
“当然了，它现在还不叫忘川，我们一般叫它三途河。过了这条江，走了黄泉路，江水混杂了这一路冤魂的血与泪，到了尽头的奈何桥，才是真正的忘川。”
我小声的应和着。我们站在岸边没多久，一条小船穿过江面的水雾朝我们驶来。
与其说是小船，不如说是一朵大团的曼珠沙华，火红的伞状型花瓣徐徐展开，在风中摇曳着。
船夫是个戴着斗笠的红衣女子，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窈窕的身形也能判断出，这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殿下。”她朝戚砚泽盈盈一拜，音色柔软的像要在我的耳朵里绽出花来。
“晚秋，好久不见。”戚砚泽微微颔首。
红衣女子面朝着我，我能隐隐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在我身上打转，“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大皇子妃了吧？”
我拘谨的朝她招招手，“嘿嘿，你好，叫我程盈盈就行。”
“晚秋不敢直呼王妃的名讳，”晚秋轻轻拂袖，“请二位上船。”
我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那朵曼珠沙华，这花看着质地轻薄，很容易落入水中，上去之后发现其实是施了法术的，能很好的在江上飘荡。
小船穿过了茂密的芦苇荡，飘飘然迎着风抵达了彼岸，那一簇又一簇火红的花儿掀起了火红的浪潮，如鲜血染红般，在夜色中肆意绽放着，宛若一盏盏天灯点燃了漫漫黄沙的黄泉路。
我被这绝美的场景震撼的不能言语。戚砚泽抱着我下了船，等我们上了岸，晚秋便与我们告别。
“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殿下了。”晚秋轻轻说道。看来，戚砚泽并不经常来这里。
“白夜国的秋天，快要到了呢。”晚秋眺望着江面，眼波中流转着难以抑制的惆怅和悲伤。
“是啊，不过，白夜国的四季交换比阳间快得许多，你应该庆幸。”戚砚泽淡淡的回道。
“快吗？”晚秋的声音很小，好像在问自己一样，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麻烦殿下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戚砚泽很自然的收下了信，显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这个操作了。
晚秋撑起那细长的芦苇杆，小船在江面上荡起圈圈涟漪，飘扬而去，渐渐消失在云雾中，只留晚秋轻柔的歌声在半空中回荡着，曲调婉转而悲伤。
“这封信……”我瞅见那张封得四方的信笺上描着一朵俏丽的曼珠沙华。
“给她情郎的。”戚砚泽将信收好，“晚秋本体是曼珠沙华，是守护着三途河的精灵，为来往者摆渡。”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拉着我的手走上了黄泉路。我看到这一路上都是孤魂野鬼，与阳间不同的是，他们大都双眼无神，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只留一个躯壳在路上游荡着，凭借着本能循着曼珠沙华的红光，走到黄泉路的尽头。
“抵达地狱以后，只有怨念极强的人还能够保留着清醒的意识，其他人一般都处于懵懂浑浊的状态，等他们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会彻底忘掉凡尘的过往了。”
“那如果是怨念极强的人，岂不是很痛苦？”
我才走了一半，就觉得这条路漫长又枯燥，如果不是戚砚泽一直不间断地跟我聊天，我恐怕要被这压抑空洞的气氛给逼疯。
“所以，他们一般不会好好听话，乖乖走完这黄泉路。”戚砚泽指了指不远处的黑夜，“其实黄泉路上守着不少鬼差，就为了看管这些有可能引发暴动的鬼魂。”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尖叫，本来就不大的路上挤满了鬼魂，被这一声吼，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打乱，一下子骚动起来。
可能是没了意识的鬼魂更容易受到惊吓，我身边那些鬼魂不断的来回跑着，我被他们从这里推到那里，从那里推回这里，好几次显些摔倒。
整个过程我死死扯着戚砚泽的手不放，拼死冲出凌乱的鬼群，我寻到一棵大树背后蹲下躲着，大口喘着气。
“这些鬼也太不惊吓了吧，你说是不是？”
我回过头，身子一僵。
身旁拉着的哪里是戚砚泽，分明是个白面红唇的男鬼，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正定定的看着我。我瞧见他好像没什么外伤，应该是得病死的。
“额，不好意思，兄弟，认错人了。”
我僵直地扭过头，正打算拔腿就跑，谁知那个男孩一把扯住了我。
他的声音很冰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小姐姐，你不是鬼，对不对？”
“……我是鬼啊？”我捏了捏脸，“化了妆而已，看起来像人，嘿嘿。”
“你骗我。”男人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我寻思着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显然就是戚砚泽所说的那类怨气重还保留着意识的鬼，不敢轻易惹恼它。
回头往往那外头的黄泉路上已经一片混乱，四面八方的鬼差从黑夜里显出身来，戴着高高的尖帽子，手持三叉管理着秩序，完全看不见戚砚泽在哪儿。
我只好想办法拖延时间，“小弟弟，我就算是人，也跟你没关系啊，对吧？”
男孩死活不肯松手，“有关系。你带我出去。”
“出去？你要回到……上面去？”我指了指头顶，黄泉路这一块的天空与白夜国其他地方不同，好像一汪半透明的翡翠色的水，在固定的范围能缓缓扭动。
怪道人们总说碧落黄泉。
男孩点点头，“小姐姐，我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那个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必须回去报仇，你可以帮帮我吗？”
“这……这恐怕不符合规定。”虽然很怜惜他的经历，可我也很为难，“实不相瞒，就算我有心，也没这个能力啊。你也看到了，这里有这么多的鬼差，稍有不慎你我都会没命的……”
话音未落，却听外头一阵嘈杂，我从树的背后探出头来，一群鬼差正围攻着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是血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