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停下，靳晓燕掏出钱来给了车费，然后陆子坚一手拎着靳晓燕的大行李箱，一手拎着自己的背包下了车。
靳晓燕抬手一指，“看，那就是咱们的首都分公司。”
其实就是一栋四层的红砖楼，一楼是门面房，有卖衣服的，有开饭店，各种买卖，旁边甚至还有家小旅馆，挂着“东方大酒店”的招牌。
“齐鲁鼎丰食品公司驻京分公司”的招牌，就钉在三楼的窗外，很有十几年后勾栏一条街的风格。
陆子坚抿了抿嘴，决定不予点评，只是说：“走吧，上去看看！”
公平的讲，地址选的还行。
不闹也不静，交通便利，有一定的人流量，有人要来洽谈业务，算是好找。
就是这招牌弄得实在不伦不类。
要么叫驻京办事处，要么叫首都分公司，咋都好。
叫“驻京分公司”是个啥意思？
陆子坚一边拎着大行李箱费力地爬楼，一边听靳晓燕介绍，“咱们跟旁边这家酒店谈好了包月，一天才八块钱，划算，反正就小刘自己在这边盯着，也不值当公司再给他单独租个房子了！他一个销售副科长，一个月工资就三百多，在这里出差，包吃包住还每个月给他两百多的补贴，他挺乐意的。”
到了三楼的北面走廊，陆子坚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公司的那块白牌子，于是快步走过去，正要敲门，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
有平成县的口音，还有普通话，还有……山西话？陕西话？
于是犹豫了一秒，不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
里面果然正在打牌。
好吧，小刘的确应该是挺乐意的。
这次跟靳晓燕一起出来，没有跟厂里打招呼，销售科当然是不知道，而且陆子坚本来就几乎不去厂子里，靳晓燕虽然几乎每天都去，可偶尔这天没去，也不会有人能想到他俩一声不吭就出门，直接去首都了。
于是……嗯，就算抽查了吧。
一个正冲门口坐的壮汉抬头瞥了一眼，不以为意，陕晋口音，“找谁？”
然而没等陆子坚回话，另一个正对着门口坐的人，已经吓蒙了，两秒钟之后，他啪的一下甩了牌，烟也顾不上掐，赶紧站起身来，却又正好看到陆子坚身后忽然出现的靳晓燕，“陆……靳总。”
当年一起来首都开发市场之前，陆子坚给他们几个销售科的人，做过一次短期的培训，加一起上了几堂课。所以他认识陆子坚。
陆子坚笑了笑，在屋里来来回回看了一圈，挥手扇了扇呛人的烟味，见剩下三个人也都跟着站起来了，他向下摆摆手，“不用起来，坐，坐，你们接着玩！”
但这个时候，那个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的小刘，已经快速地伸脚，提了提身边俩人的凳子，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靳晓燕，反正是已经意识到不对了，一个个都赶紧起身，装烟的装烟，拿扇子的拿扇子，纷纷往外走。
陆子坚主动侧身，让开了门。
等人家都出了门，他还又说：“对不住了哈，以后闲了该来就来！”
小刘已经吓得有点蒙圈了。
所谓小刘，陆子坚记得是不到三十岁，但也二十七八了，之前就在老饮料厂上班，虽说只有初中毕业，但做人挺活络，有心眼儿，靳晓燕在人堆里扒拉一圈，选中了他来做销售科的副科长，带着整个销售科集体出发到首都，初步打开了市场之后，又决定把他留下，做厂子在首都的销售代表。
“靳总、陆总……其实我不是整天玩儿，主要是这几天，厂子里前些天发来的货刚交接完，我最近闲着，他们几个都是这附近做生意的，一来二去熟了……”
靳晓燕的脸色很难看，但陆子坚却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这有啥的，我知道大概什么情况，没事儿！……开窗户，透透气，你也不怕呛死……”
“嗳，嗳……”
小刘一看陆子坚似乎是不怪罪他，靳总虽然板着脸，但没说话，当下赶紧答应一声，起身开窗户，又忙不迭的关了空调。
是的，这屋子里是有空调的。
接下来，陆子坚放下手里的东西，亲手过去收拾了一下，总算是把沙发给清了出来，有了个能坐下的地方，他这才面带笑容地看过去，又问：“刘副科长，厂里马上要上新产品了，你知道了吧？”
小刘马上回答：“知道。知道。旭日升冰红茶。跟着这次的货一块儿发过来了二十箱，我已经一块儿给经销商拿过去了，就留下了两箱，这不，昨天刚喝光，真好喝啊陆总，咱这款产品，一定还能卖爆！”
陆子坚哈哈笑，问：“宣传的海报也送到了？”
小刘又赶紧回答，“送到了！送到了！两箱子呢！我也都交给咱的经销商了！陆总，我办事儿，您放心，全都交待给经销商了，错不了！”
陆子坚缓缓点头，抽空儿扭头看了靳晓燕一眼，见她的脸色似乎越发难看了，就忍不住有点想笑，却仍是只对小刘说：“今天就算了，我俩在车上也没睡好，还一身汗味儿，你待会儿打个电话约一下，明天我跟靳总要过去拜访一下咱们的经销商。有能力呀，什么都能帮咱们打理好，太省心了，得好好谢谢人家！”
小刘闻言马上说：“没问题陆总，我待会儿就打电话通知那边。”
…… ……
不必远走，就在旁边的“东方大酒店”开了一间大床房，结果刚一进去，靳晓燕就愤怒地直接把陆子坚的双肩背包给摔到了床上！
“我真是瞎了眼，居然选了这么个货色，还让他守着咱们最大的一块市场！我真是……他妈了个逼的……”
陆子坚终于忍不住失笑，“嗳，嗳，我背包里有东西，摔它干嘛！还有啊，说什么来着，不许说脏话！”
靳晓燕气鼓鼓地转了个圈，双手抱肩，“打牌也就打牌吧，公司费那么大劲做出来的宣传海报，花了那么多钱，对了，你还亲自设计的，这狗日的……这个小刘，居然就把海报直接扔给人家经销商就完事儿了！他觉得人家经销商会派人给咱们挨个儿商店的分发，劝人家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