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磕头，吃团圆饭。
大年初二两个姑都来，更大的团圆饭。
大年初三拉上一家五口，跑去姥姥姥爷家，去吃另外一边的团圆饭。
对于陆子坚来说，今年的春节貌似跟去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其实，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已经每天晚上都不在自己家住了。
大年初四一大早上起来，靳晓燕已经提前在昨天下午，就把车子的后备箱塞得满满登登了，用她的话说，陆子坚陪她回娘家，那陆子坚就是她的面子，而车里放的那些带回家的东西，则是陆子坚的面子。
靳晓燕开车，她家在北乡，离得倒不算太远，松松快快吃过早饭出门，也就二三十分钟，就已经赶到了她的家。
于是第一次，陆子坚见到了靳晓燕的爸妈。
“大爷，大娘，过年好！”
按照本地的习俗，陆子坚认认真真地跪下，给老两口磕了个头。
靳晓燕就挨着他，跟本地的所有小媳妇儿一样，跟着他一起跪下磕头拜年，“爹，娘，给恁磕头了。”
没结婚，没有婚礼，当然也没有媒人、没有结婚证，但靳晓燕就这么把一个男人领回了家，而且一进门，就是按照姑爷的礼节给拜年。
老头儿浑身上下都有点哆嗦。
说不出话来。
当然，自己闺女给人当了小老婆这事儿，他们不是第一天知道，而且因为靳晓燕这个小老婆当的太过出名，所以就连十里八乡的人也都知道。
该生的气，其实早就生过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闺女会把人直接带回来。
于是就既高兴又难堪。
高兴是高兴在，虽然不是明媒正娶，是给人当小老婆，说出去实在没脸，但一来这姑爷不是一般人，又有钱又有势力，说是县长都主动找上门，跟他拜了把子，二来人家居然肯主动上门，陪着闺女回娘家，还给磕头，这算是很给面子的意思——这当然值得高兴。
听那些打从解放前过来的老人说，搁在过去那时候，妾通买卖，可没听说谁家娶了个小老婆姨太太，就多了门亲戚的。
小老婆的爹娘，那可不是岳父岳母。
这虽说晓燕儿给人当了小老婆，姑爷却肯认岳父，这还有啥说？
可事情毕竟还是难堪。
闺女不带他回来，虽然事情还是那么个事情，好歹还可以遮遮掩掩，自己当不知道，只要没人主动提，面子好歹还遮的住。
现在这么一弄，等于这事儿就算是彻底摊开了。
老靳家那闺女，也没媒人也没婚礼，直接就领个人回家了，给人当小老婆的！
再无遮掩可能。
“妹夫，妹夫……起来吧，别磕了！”
陆子坚才刚跪下去，靳晓燕她哥就已经赶忙一步迈过去，搀住了胳膊，要拉起来，但陆子坚还是坚持给靳晓燕的爸妈一人磕了一个。
把人家闺女给睡了，磕个头还不是该的？
但是，眼看头都磕完了，老头儿居然不吭声，于是又吓得靳晓燕她哥赶紧给自己爹使眼色——人家主动给磕头这就够好了，哪敢还给甩脸子？
要是叫这妹夫脸上下不来，接下来自己两口子想找晓燕给安排个活儿，就又要为难！——打过不是一伐儿交道了，他可不是个能受气的主儿！
“起来吧，起来，起来！”
老头儿倒是没看见儿子冲自己使的眼色，但是自己顺过气儿来了，于是就最终还是上前走了两步，亲手来拉，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些笑模样来，“往后不用磕头，恁能经常回来看看就行。”
“嗳，一定常回来。”
陆子坚也是一拉就起。
于是靳晓燕提溜了一路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边跟着陆子坚站起身，一边脸上终于绽放出喜意来。
“俺燕儿这小妮子，从小就不听话，还啥事儿都自己挺有瞎主意，往后你多管管她。我听恁哥说，她还算听你的。”
“哈哈，没事儿大爷，晓燕很稳当，俺啥都商量着办。”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她不听话，别给你惹麻烦。”
“不会不会。晓燕很好。”
勉强算是翁婿俩的人第一次见面，一旦心里转过那个弯来，靳晓燕她爹倒是觉得陆子坚长得一表人才，手拉手说几句话，又觉得他人也和善，于是倒是一点点高兴起来——小老婆就小老婆吧，反正管也管不住，好在她会挑人，虽说是给人当小老婆，可是给了好大一摊子家业，管那么大一个厂子，起居八座的！这三乡五里，别人家闺女倒都是明媒正娶，却也没见过这般风光。
这样也算中。
再看看给拿来的那么老些东西，就更是高兴。
四五只杀好的鸡，两只杀好的鸭子，一大袋子鱼，那一看得五六十斤也多，还单拿了一条大的鲤鱼，能有快一米长，尾巴通红通红的，光这一条鱼，就得三十斤往上的样子，还有一条猪后肘子，半只羊。
酒是成箱的，饮料甚至是两箱。
光烟就六条。
还有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有零嘴儿，有饼干，有面包，有北京烤鸭，有德州扒鸡，还有好几箱子方便面。
甚至还有一大包新衣裳。
给爹的，给娘的，给大哥大嫂的，给弟弟弟媳妇的，还有给侄子侄女的。
十里八乡的可着富裕的人家找，也找不出第二户过年回娘家的时候，能这样子给娘家人拿东西的。
于是一家人都忙着试起衣裳来。
给老头儿买的是一件羊皮大袄，穿上沉甸甸的，立马就觉得，真是暖和。
于是感觉着身上沉甸甸的暖意，老头儿不由得就又抓住了陆子坚的手，“我听恁哥说，你叫个啥，叫子坚是不？哎呦，子坚，我跟你说，你也别忒惯着她喽！恁哥说，你好烫个脚是不？叫她给你烧水！她不听话你该熊就熊她！”
“哈哈哈，不至于大爷，晓燕很听话。不用熊！”
院子里热热闹闹，门外头也热热闹闹。
都来来看小轿车的。
各种议论声都有。
靳晓燕她爹穿上那羊皮袄就没再脱下，中间许是担心有人瞎碰门口的轿车，别给碰坏了，他还出去转了一圈，遇见长辈的，散了几根姑爷拿来的好烟。
不出他所料，竟没有一个说话难听的，只是都问，听说恁家燕儿在外头发了大财，嫁了个好主儿，过年都给你拿啥了？
老头儿呵呵地笑着一说，一圈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不少人过来摸他身上的羊皮袄。
等再回家来，老头儿心气一下子就顺了，看闺女好像也没那么烦人了，看她跟姑爷凑到一块儿说话，已经是十足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也觉得更是顺眼了些。
中午吃饭的时候更好，姑爷当场表示，大舅哥小舅子的工作都不是事儿，等过完年，他给安排，保管满意。
…… ……
靳晓燕就坐在陆子坚身边，看着一大家子喜气洋洋的吃饭喝酒，她自己脸上也喜气洋洋的，笑模样儿几乎就没停下来过。
这大概就是之前做梦都想要的一幕了。
找个有本事的男人，风风光光的回家。
虽然这男人给不了自己结婚证，但除此之外，已经是啥都不缺了。
于是等回去的时候，她开车，看陆子坚歪在副驾驶上，喝得脸色有些微红，就不由得老是不知不觉就笑起来。
就像娘和嫂子说的那样，别的也不差啥了，就差给他生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