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的时候，郑小暖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
她跟她爸的感情其实很差，最近几年对她爸也谈不上有什么太多的经济依赖了，所以尽管猝遭打击，她也是一时慌乱不堪，但自己回去安静地躺一会儿，就也还是能够慢慢把心情平复下来。
现在她的满腹忧虑，倒有一大半是来自陆子坚的提醒了。
这年头硕士研究生非常稀罕，她跟的导师又算是相当给力的那一种，所以按照本来的情况，她毕业之后还是比较有希望能够进一家不错的医院，甚至说不定能直接进积水潭医院的，但现在陆子坚一提醒，她就也一下子想明白了。
毕业即失业，想来已成必然。
陆子坚也不再劝说什么，宽慰什么，这命运，毕竟还是她自己的。
悲哀之处只是在于，这命运最终竟是来自于那个跟她关系淡漠的父亲。
眼看八点多，陆子坚起身，去叫醒了杜美怡。
等她起来略拾掇拾掇、吃点早饭，陆子坚就开车带上她们两个人，一起去郑小暖她爸的家——官府办案人员给的期限是到今天下午五点半，到时候人家就会过来贴封条，所以郑小暖的后妈和弟弟，今天必须搬家。
中间靠边停个车，陆子坚自己下去，取了一万块钱现钱回来。
上了车，把钱递给后排的郑小暖。
什么话都没有，俩人碰了个眼神儿，郑小暖略犹豫一下，却还是接了过去。
说来那才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也是陆子坚开着车，曾把郑小暖送到她爸家里，那天是陆子坚给杜美怡一口气花一百多万，买了两套房子，但郑小暖去她爸那里，只要来了一万块钱的支持。
她把那一万块钱给了杜美怡，说剩下的她先欠着，杜美怡当时收了，但当天晚上就又还给她了，她倒是没有再非得还给她爸。
至于那两套房子，现在产权当然明晰，都是登记在陆子坚名下的，但居住权，就一直都是个谜。她俩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郑小暖支持杜美怡把两套房子打通，而她似乎是做好了打算，将来不会进去住似的。
具体她俩打算将来如何，甚至连陆子坚都不知道。
杜美怡现在是肯定不缺钱，陆子坚每个月都会拿几千块现钱给她，家里的租房子、吃穿水电之类的，是肯定足足够了的，但也说不上是陆子坚养了她们两个，因为在很多事情上，郑小暖也会主动掏钱。
杜美怡手里光是陆子坚这段时间以来给的钱，就已经攒下上万，但这个时候，陆子坚也不指望她那个单纯幼稚的性子，能想到要取些钱备用这件事。
而郑小暖又肯定是穷的。
…… ……
“老公，小暖她好可怜啊……”
到了地方，郑小暖表示不用陪着，就独自下车，于是陆子坚和杜美怡就干脆都到后座上坐下，杜美怡很快就偎进陆子坚怀里，看着不远处孤零零一人消失在楼道里的郑小暖，她不由得就有些感慨，“其实她爸对她可不好了，她爷爷奶奶也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是个女孩儿，还不给她饭吃……”
陆子坚能说什么呢，也就是跟着叹口气罢了。
结果忽然，郑小暖又回来了。
陆子坚一眼看见，推了怀里的杜美怡一下，两人又都下车，“怎么了？怎么没上去？”陆子坚问。
郑小暖走近些，看着陆子坚说：“要不，你还是陪我上去一趟吧！”
她解释，“我估计刘阿姨的那个弟弟应该在，那个人长得挺凶的，我自己一个人的话，看见他会有点害怕。”
倒是讶然，还是第一回从郑小暖嘴里听到“害怕”两个字。
陆子坚马上就说：“好！”
于是杜美怡回车里，陆子坚陪郑小暖上楼。
三楼，好楼层，而且看外立面的建筑格局，房子应该不算小。
郑小暖上去敲门，很快就有个中年男人开了门，看见他的第一眼，果然就连陆子坚都忍不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人的面相，果然有些凶悍。
不过说话倒是很客气，不凶，“来了？进来吧！”
说话间，他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陆子坚，微微一愣，但随后就又有些垂头丧气地进了屋——陆子坚跟在郑小暖身后进去，第一眼就看见，沙发上有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在那里坐着。
倒是题中应有之义。
衣服啊被子啊锅碗瓢盆啊，肯定不能拦着不让拿，但事实上这屋子里的一切财物，都已经处在管控和封存状态，太过值钱的东西，是肯定不让拿了。
郑小暖的后妈，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在家。
她弟弟看个子已经不矮了，比陆子坚也矮不了多少，倒是挺帅气一个小伙。
只不过……屋子里的这几口人，显然都跟郑小暖毫无亲情可言。
以至于陆子坚跟在郑小暖身后进去，正在屋子里沉默地收拾着东西的那个中年女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一眼，却也是冷冰冰的，甚至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就连郑小暖的弟弟，看见自己的亲姐姐来，也没有要搭理一下的意思。
郑小暖的手都已经放在随身的包上了，陆子坚猜她有可能是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一万块钱掏出来，但等了两分钟，整个屋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再跟郑小暖说上哪怕一个字，于是，那一万块钱她就始终都没掏。
陆子坚悄悄抓住郑小暖的手，稍用力捏了一下。
郑小暖回头看他，陆子坚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是面无表情的。
好吧……作为一个男人而言，陆子坚觉得郑小暖她爸是真的蛮失败的。
忽然，郑小暖主动开口，“要没什么事儿，那我走了。”
那个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倒是扭头看过来一眼，却没说话，而郑小暖的后妈在这个时候，倒是忽然拿起一件西装，问坐在沙发上的法院工作人员，“同志，他的衣服，我也可以带走几身吧？”
陆子坚抿了抿嘴。
而片刻之后，郑小暖转身，主动牵上陆子坚的手，开门下楼。
等门关上，陆子坚搂住她的肩膀，想要安抚两句，却没成想，她倒是主动看过来，竟还笑了笑，说：“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儿的，习惯了。”
好吧，那就下楼。
但回到车里时，郑小暖却主动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坐到了前排，然后她说：“能等一会儿再走吗？我想让他们看见，我男朋友开的是路虎。”
陆子坚闻言讶然，但马上点头，“当然可以。”
后排座上，杜美怡的身子探过来，握住了郑小暖的手。
而郑小暖这时候回头，冲她笑笑，摸摸她的脸蛋儿，说：“放心，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