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米建太子安全逃到国外这件事,感到最惊讶的就是奸臣费无忌。
费无忌一得到消息,立即觐见平王,拜伏于前,道:
“太子已潜逃离楚,若不快杀伍奢,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爱卿认为现在就该杀伍奢吗?”
“虽说有必要杀伍奢,但若操之过急,可能后患无穷,所以大王不妨先释放伍奢。”
“释放伍奢?爱卿何出此言?”
“伍奢膝下有二子,名为子尚、子胥。此时杀伍奢,两兄弟必逃往国外,随时伺机以报杀父之仇,所以必得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无穷。”
于是费无忌向平王详细说明自己早设好的诱杀之计。
平王浦意地点点头。立即召伍奢前来。
“意图谋反,本应处斩,但念卿有功于国,且子伍子胥在封宝大会上表现不凡,特赦无罪。”
“谢大王隆恩。”
伍奢毫无表情的拜伏道。
平王接着又道;
“卿已年迈,不适再当朝为官,寡人赐卿荣归故里,颐养天年。至于卿之二子乃国之栋梁,请贤卿捎信命两位上郢州,寡人要好好的重用他们。”
不用说,这也是费无忌的阴谋。
伍奢当然察觉到平王的意图。
但身为臣子的伍奢,无法违背王命。只得亲书一信给远在棠州的爱子。信的内容如下:
“为父以叛乱之罪,身陷囹圄,蒙大王特赦,恢复自由之身。今王欲赐二子官职,儿接获信后,立即整装前来郢州,谒见大王。”
伍奢之妻惴惴不安地问着丈夫:
“大王欲杀你父子三人,才想召见子尚、子胥吧?
伍奢闭上双眼,不言不语。
伍夫人无法压抑心中不祥的预感,再问道:
“孩子们看了信,会不会去见大王呢?不行,绝对不可以......”
伍奢沈默良久之后,说道:
“子尚性格忠直,一丝不苟,也许会如所言前往。至于次子子胥,为人足智多谋,应知此为陷阱。”
“子尚果真前往,命运如何?”
“天命如此,灾厄难料。夫人不要忧心。”
伍奢说完,便把信交给门外等候的信使。
不久,子尚收到信,不明父亲真意,便将信交给子胥。
伍子胥看完信后,对大哥子尚说:
“大王若赦父之罪,欲封我两为官,应有诏书为凭,今由父亲天人捎书代为告知,情形有异。昔大王无道,败坏伦常,皆是费无忌在旁进谗,此人卑劣无耻,视父亲为眼钉,早想除去父亲大人,此次召我两前往郢州,必是怕我为父报仇,所以想一并除去我们父子三人。”
子尚问道:
“如弟所言,父亲为何写此信,召我两往郢州,难道父亲会害自己的儿子吗?”
“父亲必是迫于王命,方书此信。但是我俩应知,此信背后必是费无忌所操纵。”
“是吗?”
“大哥不信,子背可叫信使来问个明白。”
伍子胥唤来信使,以肯定的语气,问道:
“费无忌迫家父写的信,是吗?”
信使佯装不知所以的答道:
“小的不过是信使,不知大爷所问为何。”
“什么?你会不知情?”
伍子胥拔出腰间长剑,冷冷地斥道:
“我知道你是费无忌的心腹,竟敢说你不知情,快快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信使面色惨白,全身颤僳。
伍子胥把长剑抵住信使胸前,再追问道:
“必是费无忌设计让家父写这封信。只要你老实回答,保你不死。”
信使松了一口气,叩头跪拜,低声的说:
“是的,的确是费无忌大人要令尊写这封信。”
伍子胥闻言,高举长剑,大声道:
“奸臣费无忌!我伍子胥向天立誓,不杀费无忌,我誓不为人。
长兄伍子尚泪流满面,对伍子胥道:
“无论如何,为了父亲,非走一趟郢州不可。”
子胥悲伤地摇摇头,道:
“由子胥人前往,大哥千万不能去。”
子尚闻言惊跳起来,说道:
“若要去,应长子去,为兄已决定前往郢州和父亲共生死,弟留此,伺机为父兄报仇。”
“不行,哥哥留在棠州,子胥已经决定往郢州,哥哥为我们报仇吧。”
兄弟如此互不相让。
最后哥哥以教训的口吻,道:
“总得有一人留下为父报仇,而弟弟你一向才智过人,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竟如此感情用事呢。”
子胥无言,痛哭失声。
子尚也流下眼泪,对弟弟说:
“为兄出发后,弟弟也赶快离开楚国吧。日后,我俩只有在黄泉相见了。”
此番生离即是死别,兄弟俩不禁相拥而泣,久久不能止。
“我该出发了,你也快走吧。”
伍子胥擦擦眼泪,说道。
“哥哥先走吧,让我看着哥哥离去再走。”
“好,我先走了。”
两兄弟就此分离,子尚不禁频频回首,不忍就此离去。
伍子尚来到郢州,父亲并未在家等候。原来伍奢一写完信又被逮捕入狱了。
伍子尚到狱里探望父亲伍奢,紧紧抱着父亲痛哭。伍奢轻轻拍拍子尚的背,道:
“果不出我所料,子胥没来,而你还是来了。”
伍子尚也和父亲一样被铐上枷锁,子尚对父亲说:
“父亲,子尚可以上表陈情,洗清父亲的罪名。”
伍奢轻轻地摇摇头,道:
“孩子,没有用的,现在只有以死示忠诚。”
伍奢早已觉悟会有今日的后果。
平王接获伍子尚被捕的消息,召来费无忌,道:
“伍氏兄弟跑了一个,不过只有两个也可以,把伍奢父子杀了吧。”
虽然费无忌没有抓到伍子胥而十分愤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先把伍奢、伍子尚父子拖到街头,准备斩首示众。
伍子尚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朝费无忌吐了一口痰。伍奢见状,骂道:
“为人臣,为王贡献生命乃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奸臣蒙蔽,君上无道,后世自有论断。如今为父只担忧,你弟弟子胥未死,恐怕大王和群臣将无法安眠。”
伍奢说完,便和长于伍子尚从就死,围观群众悲装泪,悲咽四起。
原来晴朗的天空,突然一阵狂风,似为伍氏父子叹息悲凉。
平王问费无忌,道:
“伍奢死前可曾怨恨寡人?
“大王,伍奢毫无恶言,只道次男子胥未死,恐君臣寝食难安。”
平王一听,毛骨悚然,道:
“伍子胥一日不死,寡人一日不能安心。”
“是的,大王。微臣已派舍弟费思明带五干精兵前往棠州。不久可有捷报传来。”
杀了伍奢、伍子尚父子,剩下来的问题就只有伍子胥。伍子胥智勇双全,其人不死,费无忌实在无法安心。
平王也一样怕骁勇善战的伍子胥复仇。
“无论如何,伍子胥非死不可。一想到伍子胥还活着,寡人半夜都会做噩梦。”
费无忌胸有成竹地答道:
“大王,不用烦心,微臣早有安排,一定可以抓回伍子胥。”
平王仍然无法安心,说道:
“爱卿先不要说大话,任谁皆知伍子胥有如猛虎,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微臣当然知道,所以早派舍弟费恩明带兵前棠州捉拿伍子胥回京,同时悬赏黄金万两缉拿伍子胥,且命令各军产防边境,以防伍子胥逃往国外如此种种严密措施,谅伍子胥插翅也难飞。”
“很好,寡人相信爱卿一定能够办到。”
“不过,臣尚有一事,希望大王能够答应。”
“爱卿但说无妨。”
“伍子胥才智过人,也许能够逃过严密的戒备逃到国外,所以请大王亲书信函通令各国诸侯。”
“信内容为何?”
“可说,若伍子胥到贵国,请予以逮捕送楚,若有收留伍子胥者,楚必兴兵伐之。如此各诸侯必不敢收留伍子胥。”
“那简单,此事就交由爱卿全权处理吧。”
于是费无忌就以平王之名义,将信函分送到各国。
最后松了言口气叹道:
“大王,如此一来,伍子胥即使再厉害,也逃不过大王的手掌心,大王可安心了。”
费无忌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在未亲眼见到伍子胥的尸体之前,仍然无法安睡。
另一方面,伍子胥和长兄伍子尚分手之后,决定逃往国外避难。回到家里,将经过情形告知妻子贾氏,最后开口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伍子胥誓不为人。如今只能暂隐国外,待时机成熟,再起兵伐此昏君奸臣。”
贾氏流泪道:
“为人子者怎能不报杀父仇。夫君走吧。”
“谢谢贤妻的谅解。留妻于此,恐遭不测,带妻走,又不适宜,哎,如何是好......”
贾氏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
“夫君若因妾身延误逃亡时机,未能得报杀父之仇,岂非害妾身为不孝之人。夫君别再踌躇,快走吧。”
把自己的妻子置于死地,独自离开,伍子胥实在不忍。
贾氏见夫君依旧踌躇不决,毅然地说道:
“妾身自有打算,夫君别再犹豫,快走吧。”
说完,便撞墙自尽。
伍子胥紧抱着妻子的尸体,痛不欲生。
“平王!费无忌!杀我父兄毁我全家,连妻子都不放过,此深仇大恨,子胥必报。”
伍子胥为了埋葬妻子的尸体,延误了时间。大批兵士如怒涛般蜂拥而至,原来费思明已带兵赶到。
伍子胥慌忙跳墙而走。
思明搜遍各处,就是找不到伍子胥。
“你家主人哪里去了?”
被抓的仆人答道:
“主人已经跳墙逃走了。”
费思明立即快马紧追于后。
伍子胥虽然暂脱险境,但却无马,只得拼命快跑,只见背后费思明已经快马追来。
在此生死关头,伍子胥不得不冒险爬上大树,取下肩上的弓箭,一箭射中费思明的额头,费思明惨叫一声,滚下马背。
兵士见伍子胥躲在树上,立即团团围住大树要生擒伍子胥。
伍子胥研究兵士的阵势,突然一跃而下,跳上费思明坐骑,猛力一踢马腹,向东北方飞奔而去。
“快追!”
“把他捉起来!”
十多名兵士大声喊着,紧追在后。
伍子胥回身连连射箭,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想活命,就来抓伍子胥吧。”
兵士为伍子胥的勇猛震住了,勒马不敢再追。
伍子胥骑马又走了约二十里路,见不远处一队兵马迎面而来。那会是谁呢?
伍子胥停在树荫下观看,原来是正要返楚的使臣申包胥。
伍子胥和申包胥原本是莫逆之交。
申包胥见到伍子胥,非常吃惊,问:
“阁下为何一人在此?”
子胥闻言,悲从中来,流泪诉说父兄惨遭平王毒手的惨事。
申包胥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问道:
“今后欲往何处?”
伍子胥恨恨地说道:
“自古有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子胥打算先避国外,借得大军进攻郢州,亲手击杀平王,饮奸臣之血,以报父兄之仇。”
申包胥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虽平王无道,然究竟为一国之君,食君之禄为人臣子,为何如此怨恨大王?”
伍子胥回答:
“平王无道,为奸臣谗言所惑,纳媳为妃,欲杀亲子,今又枉杀忠臣良将,如此卑劣无耻之徒,何德何能,据以称王。子胥早已对天立誓,若能借得大军,必除暴君。”
伍子胥说到这里,掉头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申包胥说道:
“子胥为报仇暂逃国外,而君对王忠心耿耿,与其将来奉命追拿子胥,不如现在就擒下子胥。”
伍子胥下马跪在申包胥面前。
申包胥扶起伍子胥,道:
“你我相交一场,怎忍心带兵追捕。就当你我未曾见过,快走吧。不过有一件事要事先说明。”
“请说。”
“此次放你走,是基于私人情谊。尔后你若带兵来袭,包胥为尽君臣之义,只得迎战。这点希望子胥能够了解。”
“包胥为何在此时说这种话?”
“包胥需先说明立场,日后为保楚国安定,难免与君相敌对。”
“你我立场不同......,快走吧!”
申包胥说完掉头就走。伍子胥看着渐远的申包胥。喃喃的感谢着,也转身离去。
该往何处呢?
伍子胥骑着马,茫然不知该往何处。世界虽大,却无容身之处。
伍子胥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起了齐国。
齐国有宰相晏平仲和好友孙武,到那里也许比较安全吧。
但是伍子胥的逃亡,并非求苟活,乃是为报父兄之仇。
要对付平王和费无忌,的确需要孙武这种卓越的兵法家辅助,但最重要的还是威力。有威力才能征服楚国,亲手杀了昏君奸臣。
而贤相晏平仲哪里肯借大军给我呢?到齐国去,也是徒然。
伍子胥走着走着,突然见路旁到处竖立着告示牌,仔细一瞧,上头写着:
(抓到伍子胥者,赏金万两。”
如今即使到农家求碗饭也有危险。
不知不觉地,天色渐暗,草原上一片夕照,十分美丽。
伍子胥骑着马走了不久,见一老人蹲在田畦,手里拿着土块打拍子,唱着:
(楚王无道逐太子,国家大祸已临头。)
伍子胥听到歌词,想起米建太子。
米建太子比自己早几天逃离楚国,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若能见到太子,即可同心协力报仇雪恨。
伍子胥想着便下马,走向前单刀直入地问道:
“老先生可知米建太子?”
老人停口,看看伍子胥,反问道:
“将军可是伍明辅?”
伍子胥为这意外的质问一震,坦白说道:
“在下正是伍子胥,老先生为何知道呢? ”
微老人闻言,吃惊地盯着伍子胥,猛点头,道:
“数日前,米建太子与妻小逃亡时,经过此地,那时曾托小的一件事。”
“太子托你一件事......”
伍子胥眼睛张得大大的,问道:
老人谨慎的看看周围,然后才低声说道:
“太子说‘数日后,伍明辅可能会经过此地。如果看到伍明辅,请转告他前去宋国,我将前往宋国等候,共同商谋大事 。”
伍子胥紧握着老人的双手,喃喃道谢着,立即动身前往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