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被红油漆画了个叉的画作。
油漆厚重，滑落下来的痕迹，像极了流淌的鲜血，触目惊心。
而这幅画……原本的模样是墨水描绘出来的阖家欢乐的画面。
那一张张笑脸在油漆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这画面猝不及防地落进眼帘时，秦嫣确实被吓了个不轻，脊背泛起一阵寒意。
她知道，这是秦芒恨意的象征。
这些年，秦芒的心里就藏着这样一个血淋淋的家。
秦嫣别过眼，将拆开的包装纸塞了回去，转头吩咐阿路，“你找个地方处理了，还有，别跟任何人说。”
阿路忿忿不平，“嫣姐，这到底是谁送的？怎么这么缺德？你跟我说，我等会就把这幅画砸他脑袋上！”
“秦芒。”
“……”
阿路默默咽了下口水，上前抱起那幅画往外走，“嫣姐，我把它扔垃圾站去。”
“嗯。”
秦嫣看着阿路抱走那幅画，不免有些心疼，那可是杜沁兰此次画展最满意的作品，就这样让秦芒给糟蹋了。
回想秦芒刚才的言行，秦嫣基本能确定秦芒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秦芒有些可怜。
这份本不该他背负的仇恨，把他滋养成这样一个可怕的魔鬼。
念及此，秦嫣怅然地叹了口气。
……
夜深人静。
晚风掀起窗帘，灌进房内。
而床上的秦芒却是满头大汗。
梦里，他又变成孩童模样，秦晓舒牵着他的手，逼着他跪在秦老爷子跟前。
“秦总，他真的是你的儿子……”
“你真的是疯得不轻！”
秦老爷子一脚踹开秦晓舒，连带着秦芒也被掀翻在地。
秦芒气红了眼，扑上去张嘴就咬。
秦老爷子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扯开，恶狠狠地骂：“哪里捡来的野狗！”
画面一转，秦芒又到了摇摇晃晃的车厢里。
秦晓舒面色苍白，说话都没了力气，“小芒，你一定要活着回到秦家去……你是秦家的孩子……”
“不！我不回去！”
秦芒摇头，秦晓舒还拼尽全力抱住他的脑袋。
恍惚间，秦芒仿佛还能嗅到秦晓舒身上的死人味道。
秦晓舒靠在他的耳边，有气无力地交代：“你是他的儿子……你就得回去秦家……小芒，你要告诉他，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不！”
秦芒猛地惊醒，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许久，眼里布满血丝。
室内很冷，空气里没有了他熟悉的味道。
秦芒看向床头柜，炉里的熏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燃尽。
他趴下去，拉开抽屉，只见到原本放着熏香的盒子空空如也。
秦芒烦躁地闭上眼，这才想起来自从到了蔺北市，他使用安神熏香的频率越来越高，仅剩的一盒已经用光。
这些熏香都是秦嫣亲自调配的，治疗他失眠多梦的毛病很有效果。
以前还能下命令让她调配，现在都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
算了，反正死不了。
秦芒抬手用力揉着额角，这蔺北市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像这样的梦，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回。
秦芒返回青庭总部的消息，是白鸢来电话通知的，秦嫣顺便问了下个月的会议内容。
“会议？”白鸢想了想，“应该是青庭和多年来往来甚深的客户聚会吧，每年都在游轮上举行，会到公海那边。”
“这样……”
秦嫣若有所思，要到公海，看来会议的保密级别很高。
像这种会议，她以前的烟小姐身份都没能接触到。
电话那边，白鸢似乎能猜出来秦嫣的想法，“我以前没能上船，今年不知道为什么，芒哥提出要带我上去。”
这会秦嫣问起，白鸢心里莫名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芒哥该不会还想利用我来牵制你吧？”
秦嫣默了默，“不是没有可能。”
当初她劝白鸢劝不动的时候，就猜到秦芒还会再次利用白鸢。
现在也只能认了。
“鸢姐，你不用想太多，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剩下的事情我能应付。”
听完秦嫣的话，白鸢心里越发愧疚，“小嫣，对不起，我……”
“我知道。”
秦嫣隐约能猜出白鸢对秦芒，很有可能不只是恩情牵绊，男女之间生出点什么情感，也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秦嫣不愿勉强白鸢。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就是得当事人碰个头破血流才能醒悟，旁人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秦嫣转而交代白鸢到时候将上船名单提前给她一份，其余就没有再多说。
挂断电话后，秦嫣听见敲门声。
“进来。”
话音落下，房门随之推开。
许湛坐着轮椅缓缓进入房间，“我今天才听阿路说，前两天芒哥送了一副满是红油漆的画给你。”
秦嫣蹙眉，“这家伙，我都交代他别说了。”
“别怪他，他估计也是被吓到了，这两天睡得不好。我是看他脸色差才追问出来的。”
许湛来到秦嫣跟前，“芒哥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要对你下手了？”
秦嫣轻笑，“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哪里敢随便对我下手？顶多就是吓唬我一下而已。”
“可……”
许湛眉头紧皱，这种时候，他只恨自己没用。
他抬起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双腿，“我就是个废物！除了会担心之外，什么也帮不了你！”
秦嫣慌忙握住许湛的手腕，“湛哥，你别这样，你对我很好了，我欠你那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还。”
“我做的还不够……”
“不，够了。”
秦嫣看着许湛，“我当年只是尽力救了你一次，而你在遇到我之后，已经帮了我无数次，这还不够吗？”
许湛错愕，“你……”
秦嫣点头，“嗯，我都记起来了。上次去国外找霍则琛的时候，我就恢复记忆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主要是……”秦嫣微微垂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当年为我而死的兄弟太多了……我知道，他们都是跟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你不恨我，我都感激不尽了，你还在我身边守了这么多年。湛哥，我欠你，也欠那帮死去的兄弟。”
说到这，秦嫣当初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她又一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头难受得厉害。
室内一片寂静。
忽然，秦嫣听到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