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沈错一行人所推断的那样,定慧寺正是织田等人的大本营。
原本的寺院被简单改造成了牢房,里面关押着掳来的修行中人,有和尚也有道士,而玉蟾子的师父天机子和陆受真的师父杨天成正在其中。
深夜,汇聚在这里的首脑们已各自回房休息,只有织田拎着酒水来到了牢房,在一位年老的道士面前坐下,放置一对精致的酒爵,缓缓斟满酒水,以中文开口道:“天机子,来,与我共饮一杯。”
言毕,将其中一杯递了过去。
“织田,你今天心情颇佳啊。”落魄的老者正是武当掌教——天机子。
他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嘴里抱怨道:“你们日本的清酒实在太淡。这与饮水有何区别。”
“哈哈,说的是。可是你们中国的酒我就是喝不习惯。”织田出现一瞬的恍惚,似是回忆起故乡,继续说道:“你倒是豁达,不怕我下毒啊。”
“我都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天机子苦笑一声,“说吧,你什么时候杀我?”
织田又为两人倒了杯酒。听到这话微微皱眉,似是感觉这话打扰了他喝酒的雅兴,却没正面回答:“你我也算是故交,何苦如此。”
“故交?!”天机子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被我们打得逃之夭夭,别故作风度了。”
“当时我确实是一心向道,也真心想学习道术。”织田并未针锋相对地回应,反而语气诚恳,似是并未说谎。
“只是各为其主,我身为日本皇室,两国交战才不得已为之。”织田的语气中又带无奈。
“狗屁!这是交战吗?是侵略!”天机子愤怒地将酒爵丢了过去。
织田轻巧闪开,看了眼变形的酒爵,低叹了声:“看来你还有些灵气。”
“足够杀你!”天机子眼中杀机勃发,但却无能为力。
“真是嘴硬,你体内的灵气已被我抽去十之八九,要散功也已不能,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杀我。”织田又缓缓坐了下来,似乎在可怜眼前之人。
“你吸收他人灵气增长修为的行为,正如你方才用酒爵装清酒,终究是无法圆融如意的。”天机子嘲讽地笑了起来。
织田似乎有些恼怒,深吸了口气,随后又展现出自信的语气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挂心。”
言语上没讨到便宜,天机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真武剑的下落历来只有掌教知道,你还是不肯说?”织田收起酒杯,站了起来。
天机子反唇相讥道:“你不会这么天真吧,织田。喝几口酒水就能让我告诉你?”
“总要试试。既然你还是不愿说出真武剑的下落,也没有关系。茅山的七星笏板也不差。”织田一旁牢房中尚未醒来的茅山掌教——杨天成,嘴角得意上扬,躬身在天机子身边耳语道,“而且我们还找到了玄奘法师的头骨!”
天机子手心一紧,神情凝重起来。
织田见天机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畅快,大笑着扬长而去。
随着织田的离去,天机子激动的神情逐渐松弛下来,回忆与道玄子、玉衡子游历江湖的往事,也正是在那时,他们遇到了织田。
当时清朝廷尚在,但国家已是风雨飘摇,外国列强不断欺侮,而国内本身也是多灾多难。三人正值壮年,年纪相仿,修为也都已独当一面,被并称为“道门三杰”。
得各自师父允许,三人出世下山历练。
因三人的师父为论道好友,故而三人相约一同游历神州,降妖除魔,匡扶正义。那一日途径陕西,三人便想着去重阳宫拜会全真掌教。
行至终南山下时,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三人循声赶去,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被一条罕见的巨蟒追逐着。而一旁,一位稍微年长的小道童正拿着一把木剑试着驱逐巨蛇。
那道童虽自身也被吓得颤颤巍巍,却并未退缩,极力地保护着身后的孩童,脸上有着少年人中极少有的坚毅。
三人现身,正要斩杀巨蛇,却被道童制止:“三位道长手下留情。”
“降妖除魔是道人本分,为什么要阻止我等,况且它刚才正要吃了你们。”三人闻声停手,道玄子不解地问道。
“师父说,国家动荡,万物都不得安生,该治的不是妖孽而是这世道。”小道童一本正经地说道。
道玄子等人听闻若有所思,便将蟒蛇放生了。
“小道长可是全真弟子?”天机子见了道童一身打扮,稽首问道。
小道童回礼答道:“正是,小道是全真教玉春真人弟子凌云子。”
言语间收起木剑,把身后的孩童扶了起来,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边抱怨道:“小田,你怎么又跑这里来玩,还好遇到我们了,不然你怕不是要被大蛇给叼走了,快回村子去别让爹娘担心了。”
小田仰头看了眼三个陌生人,道了声谢,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三人互望一眼,开心道:“正好,正好,我们正要去拜见玉春掌教。”便各自报了师承和道号。
“欢迎之至,三位随小道来!”言语中颇显豪迈。
道玄子见这小道童一张国字脸。年纪不大却颇为老练,说话举止颇有古人侠客之风,不禁在心中称奇。
村子附近离重阳宫约有五里,虽不是山路,但对于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已算漫长。
可道玄子等人惊奇地发现,领了四里路的凌云子不仅步伐沉稳,呼吸也并未浑浊,三人均在心中称赞道:“这孩子根骨极佳!”
快到重阳宫近前,玉衡子开始与凌云子闲聊:“刚那位孩子小道友认识?”
凌云子转过身来回答道:“认识。他是村里王大叔的儿子,王田。师父常常派我去附近采买些药材、食物,所以和他们熟识。”
“观面相,这孩子不一般啊...”玉衡子回忆起那孩童相貌,欲言又止。
三人中灵气修为以道玄子最高,天机子擅长身法,而玉衡子则钻研观相堪舆之术。
“哦?难怪你一直盯着他看,都把他吓跑了。”天机子来了兴致,转口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那孩子满脸尘土,我看得也不分明。但观其眉眼,发现带着贵气,而且额头偏高,面露峥嵘。这样的孩子怎会在农村之中。”玉衡子奇怪道。
“天下要大乱,总会有人应运而生,这也并不奇怪。”道玄子深知玉衡子观相术上的造诣,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玉衡子点了点头:“嗯,此言非虚。时势造英雄,这样的世道是该出英雄人物了。想那汉高祖刘邦也不过是泗水亭长,汉昭烈帝当初也只是涿郡贩夫,洪武帝更是凤阳乞丐出身。”
“道长竟然懂得相面之术,不如帮我也看看吧。”凌云子见玉衡子点评得头头是道,来了兴趣,言语也亲近起来。
“哈哈,你不怕我的谶言影响你的道心?”玉衡子半开玩笑道。
凌云子闻言,神情却严肃起来,思量一阵,回答道:“不怕!事在人为,人能胜天。”
这话完全出乎三人的意料,小小年纪,言语却中透着不羁。
玉衡子见凌云子答得如此一丝不苟,也收敛笑容,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他的五岳三停,五官六府。
过了片刻,玉衡子叹了口气道:“你为人磊落不凡,但一生怕是会为情所困。”
“啊?就这样?”凌云子以为对方会说不少关于自己命运,谁知却只是短短一句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句批语够警醒你一生了,还不谢谢道长。”此时,重阳宫宫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耄耋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