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寺外,沈错三人与八宝交谈后得知,焦山处的聋哑老人正是长年在岸边的摆渡人,而且家中有个重病缠身的老伴,老人平时靠摆渡挣钱来养活家里。
三人听闻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问明了老人的住处,匆匆往其所在的村落开去。
聋哑老人居住的村落离焦山不远,三人在大路附近下车后,徒步走进了村里。夜晚的村子并无灯火,加之今夜的月光极为暗淡,周遭显得寂静而阴森。
“沈错,这里怎么这么早就熄灯了,而且半点声响都没有,有些瘆人啊。”见惯了西津渡繁华景象的徐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里盘踞的日本人肯定没少骚扰村里人,他们没手段自保,只能选择早早闭门不出了。”在日本人的淫威下讨生活,当真不容易。
果然,在沈错敲开一间破败房屋的木门时,里面战战兢兢的主人长吁了一口气。他点着一盏油灯,打量着门口的三人,见到一身富人打扮的徐磊后,深怕对方是个汉奸,神情顿时又害怕起来。
沈错见对方愈发恐惧的神情赶忙解释了三人来此地的原因。
那中年汉子听明白后,指了指斜对角的屋子回答道:“老总,那个..李婆婆就在住在那里。”
“多谢。”沈错道了声谢。
“请问老总还有什么吩咐吗?”中年汉子没有回答沈错,而是望着徐磊,语言中有请示的意味。
徐磊不明所以,淡淡地回了句:“啊?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来找人的。”
“老总慢走。”中年汉子如蒙大赦,缓缓地掩上了木门。
木门关上后,沈错听到了几句低声的对话。
“阿四,是谁啊?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想来是主人的媳妇。
“嘘,没事,是个老总,他来找人。”那汉子声音更轻却显得心有余悸。
“阿爸?”小女孩迷迷糊糊地唤道。
“小果别怕,没事没事。阿爸在的,你快睡吧。”汉子应该是返回了床榻,安慰起了被吵醒的女儿。
“哎。”沈错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动荡,谁都生活得不安生。
三人来到了李婆婆的屋外,正要叩门,却发现门并没上闩。徐磊狐疑地推开了门,嘀咕道:“都不上锁,不怕小偷吗?”
“应该是不需要防小偷了。”玉蟾子看了眼木门后面的屋子,除了一张木桌和两把木凳子并无其他,可谓家徒四壁。
木门的“吱嘎”声似乎惊醒了睡在里屋的老人,不久便传来了询问声:“老张,你回来了呀?今天这么早。”声音沙哑而疲惫。
烛火亮起,一位矮小的老妇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里屋扶着墙挪了出来。见屋里的三个陌生人,害怕道:“你...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玉蟾子见她孤苦,缓声道:“老婆婆,您别害怕,我们是来找张大爷打听些事情的。”
李婆婆抬起烛台照着玉蟾子的脸,眯眼见对方是个慈眉善目的女道姑,这才稍微卸下心中的防备,疑问道:“我们老张就是个本分的摆渡人,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
“我们就是来打听张大爷平时运送的是些什么人。”玉蟾子心系师父的安危,开门见山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个事情。”李婆婆神情缓和了些,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大半年前,焦山那边寺院里的人都陆续逃了出来。我们家老张愁得呀,毕竟他在那里揺了大半辈子的船,一下子不知道去哪里找营生。好在没过多久,寺里又住进去了不少外地人,他们又重新雇佣起了老张。”
“是什么样的外地人?”沈错赶忙追问道。如果张大爷又聋又哑,那平时与之交流的只能是眼前的老伴了。
李婆婆抬眼看着沈错,见他满头白发似乎比自己还苍老,声音却清亮如年轻人心中奇怪,却仍旧回答道:“老张说这些外地人打扮的很奇怪,有和尚,也有道士。而且这个时节,和尚还戴着顶竹笠,拿着长柄的刀,凶得很。可惜,老张这半年里耳朵越发不灵,他和我比划着,我也只能明白个大概。”
“正是山田!”沈错与陆受真几乎惊叫出声。
玉蟾子见两人神情,心中激动起来:看来师父正是被囚禁在焦山寺院里!
三人问到关键线索,留下了些钱财,正要告辞。
李婆婆见了钱财感激地挽留道:“多谢,多谢姑娘还有两位恩人,老张也快回来了,你们再等等吧,也许可以多问点东西出来。”
三人心中均想:和张大爷交流肯定费劲又费时,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去焦山看看。
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由玉蟾子开口婉拒道:“不了,李婆婆。我们还另有要事,这就告辞了。我们来找你的事情千万到处宣扬。切记,切记。”
李婆婆见玉蟾子说得郑重,心中一阵紧张,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回到车上,玉蟾子迫不及待地说道:“师父一定在那里,我今晚就要去救他。”表情高兴,似乎断定天机子还活着,今夜一定能拯救出来似的。
徐磊了解沈错,见他一路沉默无语便开口探问:“沈错?你从出村子一直没说话,在想什么?”
玉蟾子这才从兴奋中反应过来,带着询问的神情看向沈错。
“我在想,张大爷原本的耳朵是不聋的,但重新摆渡却开始失聪,这应该不是巧合。”沈错开始说出心中所想。
“你是说是日本人搞的鬼?为了不让焦山的秘密泄露出来?”徐磊反应了过来。
“应该是,但是他们并没有一见面就这么做,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实施,足见这人心机深沉可怕。”不少日本人是残忍而直接的,如此有耐心的人一定是可怕的人。
“可是我们还是打听到了,不是吗?这说明背后之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玉蟾子插嘴道。
“你是说索性把李婆婆也除掉?这样就没人能泄密了吗?”沈错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那张大爷唯一的亲人离世,他无依无靠,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可能会一死了之了,又怎么继续替日本人划船。”
玉蟾子思索片刻赞同道:“言之成理。”
“所以这个背后之人很会玩弄人心,毕竟又聋又哑且不识字的划船人不好找,他要确保张爷爷能为他所用,又不会了无牵挂一死了之,更确保他能守口如瓶。或者准确地说,能在一段时间保守秘密。”沈错直觉背后之人并不需要张大爷始终不节外生枝,而是在能在大事落成之前不泄露风声即可。
“或许,我们如今追查到线索已经晚了。”沈错在心中担忧着。
“不论对方多可怕,我都要去试一试。”玉蟾子打定主意,即使无人帮助也决心一试。
“你的决心我自然知晓。但你想过没,上焦山的第一道难关便是渡江。日本人为防万一,来去的渡船必然只有张大爷的那条船,守卫也会格外严密。所以我们今晚去焦山是救不出尊师的,需先得去找其他能登入焦山地方。”摆在面前的困难不能视而不见,沈错的习惯一向是谋定而动。
玉蟾子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她被自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恼怒自己,不知怎么的却还有些恼怒沈错,一时间气鼓鼓地涨红了脸。
徐磊会心地笑了下,心想:沈错这个人一旦用心做事情,还真是有话直说的,言语中也不委婉些,完全不顾玉蟾子的心情。
三人一路相对无言,等到了院落里,夜已经深了。但等候在里面的人却毫无睡意,庞燕也已整装待发等在了大厅内。
众人换上了夜行衣,直往焦山的渡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