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云山道观,沈错继续北上。
他虽然不知少林寺具体在何方,但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威名天下皆知,他首要的目标是去河南。而河南在苏州的西北方,在青云山道观之时两人商议出了两种北上的选择。
一种是直接北上。由常州渡过长江去泰州,再由泰州去河南。由于苏州大部分已经沦陷,这条线路绕过了苏州境内的城镇,相对安全。
另外一种则是由常州沿着京杭运河前行,到达镇江,由镇江渡口北上扬州,再经扬州去河南。这个路线需要路过苏州各镇,沿途必然会见到日本人。虽然沈错很想见一个杀一个,但实力不允许。他甚至想和刘队长一样,投入到抗日军队中去。但自己大哥的魂魄还没着落,灵智大师的临终嘱托也没完成,还不到放手一搏的时候。
权衡利弊,沈错选择去泰州的方案。
这一日,来到了圩塘附近。虽说日本人的侵犯让附近少有人烟,但沈错还是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农耕大爷,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渡口。
这个渡口是用于往返圩塘和泰兴所设。但由于日本飞机的轰炸以及先头部队的掠夺,导致往返用的船只几乎被炸毁殆尽,这个渡口也因此无人问津。
相传仙人可以腾云驾雾,不借助任何外力便能乘风而行,区区渡江自然不在话下。但沈错修为与仙人相差十万八千里,面对宽广的江面以及荒废的码头,只能望洋兴叹。
此路行不通,沈错只能继续往镇江方向前行。约莫又走了一天的山路,他远远看到了一座寺庙。从山下看,寺院占地颇广,但因为不知寺院内部情况,不敢贸然上门。不过沿途没发现日本人的踪影,这让他心下稍安。
此时天色已晚,寺内似乎并未亮起灯火,这不寻常的现象反而让沈错放下心来。再走近几丈,并无血腥气息散出,证明此地并未被日本人霸占。
沈错身躯一松,难得遇到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他并未犹豫,上前敲门。
“笃笃笃。”轻叩门环,但过了半晌并无反应。沈错试着用力一推,发现门从内侧被人反锁着,这表明寺院内肯定有人。兴许对方害怕是日本鬼子来犯,不敢开门?
于是,沈错在敲门的同时喊了一句:“大师...请开开门,行路劳累,可否让我进去休息一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错听到了门内的脚步声。果然,没过多久,院门缓缓打开,一位年老僧人打着蜡烛,戒备地探出了脑袋。见是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头年轻人,身旁还带了一条细犬,这才松了口气。
沈错抱歉道:“大师,打扰了,天色已晚,能否让我进寺借宿一宿。”
“快些进来。”年迈僧人让出一条道,而后左右张望一阵,这才合上了门。
沈错留阿灵去山头自行休息,自己则是随老人跨过了门槛。
入门后,在阴暗处,沈错发现左右各自站立了一个拿着棍棒的高大僧人。想来是担心歹人来犯,被派来保护众人的武僧。
两位武僧见进入寺院的是一位年轻旅人,收起戒备。一手持棍,单手行礼,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错能在暗中视物,倒也并未惊慌,回礼道:“叨扰了。”
不过,这两位武僧的修为让沈错颇为在意。方才在门口侧耳之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后的动静。想及此处,忍不住回望一眼继续潜没在黑暗中的两人。
“施主?”老年知客僧人等了等愣神的沈错,示意他跟上。
沈错收回目光,微微歉然,继续往里走。又过一条长廊,这才一窥寺内全貌。
寺中宽敞,却并不是暗无灯火。零星的几盏烛火摇曳着,映照出积聚着的十几人。
众人或坐或站,俱都惊怯地打量着沈错这个外来者。
原来,禅院里除了挂单在此的和尚,还有不少附近乡村前来避难的人,男女老幼皆有。此地主持慈悲,收拢难民,将寺院变成了临时的避难所。沈错猜想,兴许是日本人在苏州投入的兵力不足或是此处香火本就不盛,鲜有人知,才让禅寺得以幸免于难,并没有遭受战火的摧残。
寺院原本设有厢房,但留宿的人太多,一人一间完全不够。无奈,只好将床铺整合在几间宽敞的大殿内,男女分开,变成通铺。
“请。”知客僧人躬身将沈错引入一处大殿内。
“多谢。”不算拥挤的大殿内迎来了一位陌生人,引起了一阵小的骚动。
沈错被安排在了通铺的末尾。床褥已经不够,但好在沈错自己所穿的棉衣还够暖和,自身的灵气修为也能保证和衣而睡不至于受冻。
席地而坐后沈错打量了四周。这个大殿是天王殿,左右两排各有两个一丈高的四大天王神像。而中间区域极为宽阔,足够容下三十几人仰卧而眠。
夜晚殿内未点蜡烛或者长明灯,月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射在四大天王身上显得有些阴森。但人多壮胆,也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小陈,你听说了吗?严京城里面的人都被杀光了,不论是当兵的,还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都被杀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通铺的中间响起。
“白天回返的大师说的?”这个叫小陈的人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声音听着很是年轻。
“恩。诺大一个城一个活口没留。”中年人的语气中透露着恐惧。
“日本人就不是人!”小陈的语气很是愤慨。
“他们来镇江也杀了很多人。”说起日本人凶残,又有一个人出声应和。
“有一家母女知道日本人奸淫妇女,为保名节,投井自杀了。”应和的人又出声说话,他可能就是从镇江那边逃亡过来的。
“另外的母女三人,受不了日本人的侮辱,母亲把两个女儿活活掐死,然后自己撞墙自杀了…”另外一人又出声,语调极为凄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甚至是哭诉日本人的暴虐。沈错听得心里难受,日本人的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很是压抑。
“你说我们中国人怎么就打不过日本人?”这个声音终止了大家的谈论,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叹息。普通百姓是无法回答这种问题的,在战争面前他们只是温顺的鹿,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你们知道这里叫什么山吗?”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中。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是少不更事,还是有意活跃下气氛,问出了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但随后便被他的父亲以眼神呵斥住了。
“似乎叫黄山?”那个叫小陈的搭了腔。
“黄山?那不是在安徽?”有人提出了质疑。
小陈没有反驳,因为他也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施主所言极是,此地确实名为黄山。”殿外响起了一位老和尚的声音。
“如海大师!”“大师!”“大师好!”
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出现在殿外门口,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
殿内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站起回礼,足见这位老僧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沈错猜测这位大师很可能便是主持了。
“大师,此地为何也叫黄山呢?”小陈发问。
“据传,此地为春秋战国时候楚国春申君黄歇公子读书处,故而取名为黄山,当然有人为了区分,称这里为小黄山。而且此处有九峰,自西向东,蜿蜒起伏,犹如九条龙浮游云端,故又名九龙山。而本寺便也名为九龙寺了。”如海大师娓娓道来。
“哦…”众人听了如海的解释都是恍然大悟。
沈错听闻则是暗自点头,他在上山途中便已经注意到,这里的确是峰峦起伏犹如蛟龙盘踞。
“自古,中华儿女不乏盖世英豪杰,便如那春申君,宏才伟略,声振华夏。所谓乱世出英雄,如今国难当头,必有主持大局之人,能救万民于水火,能挽狂澜于既倒,我们万万不可丧失信念。”如海大师肯定是听到了众人的谈论,想借此来鼓舞大家的士气。
“是啊,是啊”
“大师说的对!”
听了如海大师的教诲,大殿里的人不再垂头丧气,纷纷打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