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发条耐心地暗中数着你的钟点。而在它滴答滴答的几百万秒之中,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斯·茨威格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来了,嵇若光带着视死如归的心理进了考场。距离上次的月考已经一个月了,这一次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她回想起上次徐南明冷着脸讥讽的话语,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麻木地抽痛。
想要离陈落白近一点的愿望仍然没有改变,但陈落白和她很不一样。她无论怎样拼尽全力地往前奔跑,仍然会不可避免地在焦虑和自我怀疑中徘徊;而他无论面对什么,永远淡然自若,游刃有余。
所以在嵇若光陷入低沉时,哪怕只看到他身影的一角,都似乎能驱散所有不自信。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像高一一样,只需要一扭头,就能看到他永远意气风发微笑着的脸,包括高一时她常常斜倚着眺望落日的栏杆现在也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特地绕路去看一眼自己过去的秘密基地。
好在虽然英语老师不再是田莉,她却依旧担任着英语课代表,而英语老师又恰好任教六和十三两个班,靠近十三班的办公室得以让她在送作业的间隙窥见陈落白生活的一角。
抱起全班的英语作业,走出高二六班的后门。向右拐走十五步,然后上楼踏过二十二步台阶,穿过长长的连接两栋楼的长廊,在走到办公室之前,就能路过高二十三班。
那个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坐着一个总是漫不经心地斜靠着墙的少年。他总是这样自顾自地坐在后排,有时手上转着笔,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化学试卷;有时候则是笑着扭头,跟周围人聊着什么。
阳光下他的头发映出浅棕色的颜色,似乎跟他的笑容一样闪耀。只是有时在他的桌前,能看到永远拥有甜美笑容,和他谈笑风生的苏木,让嵇若光感到有些黯然。
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会这样静默地路过他的全世界,直到期中考试出分数的那一天。
总成绩不仅没有进步,反而从年级三十多名跌到了四十多名。不,倒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她的其他科目都高高的闪烁着旁人无法触及的光芒,物理倒也勉强能让人满意了,只是数学这门科目一跌再跌。
徐南明再次把她叫到了办公室,回来时她垂头丧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发呆。
也许她应该问金云戈物理题时多增加一些数学题?单靠她一个人不知方向的努力已经得到了惨淡的下场,她应该吸取教训。
可是金云戈这样的怪人,偏偏物理顶级,数学倒是很一般。真正擅长数学的是……
陈落白。
又可是,她要以什么理由去找他呢?他们在高一时似乎勉强还能算上是朋友,可是高二开学以来就几乎没有再说过话了。这样不会太突兀了吗?
她该怎么办呢?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前面的孙之之低头在桌肚里一阵翻找,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今天不带《边城》的人要惨喽,我刚刚在办公室听语文老太说,下节是鉴赏课,她要把今天不带的人忘带书的人都站到教室外,杀鸡儆猴。”
孙之之是语文课代表,消息一向灵通的很,她常常把在办公室里偷听到的消息分享给嵇若光,嵇若光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次……
“什么?!”嵇若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大双眼一阵慌乱,“我我我我我好像没带!”
“那你快去借啊!”孙之之一下子急了,推了她一把,“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可是去找谁借啊,今天是整个物生地一起开鉴赏课,没有人能借给我……”嵇若光一下子泄了气,似乎打算自认倒霉,“要不算了……”
“去化学班啊傻瓜!他们上节课刚刚上过这节鉴赏课。你高一的同学有没有?嵇若光你可不要坐以待毙啊,语文老太的脾气你是懂的,快去啊!”孙之之恨铁不成钢,站起身来双手推着嵇若光推出教室门。
站在教室门外,嵇若光一阵迷茫,她高一熟悉的人本来就不多,除了那个少年。一阵风吹过,她像突然回过神一样,拔腿就向前跑去。
试试吧嵇若光。如果是上天的旨意要让你和他说上几句话,那就去找他试试吧。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高二十三班后门口的床边,第一次鼓起勇气叩响窗户。陈落白惊讶抬头,看见是她忍不住咧开嘴:“是你,嵇若光,有事吗?”
她难为情地看向他:“你有《边城》这本书吗?能借我用用吗?”
她有些忍不住想向他解释,因为语文老师要杀鸡儆猴,又因为隔壁几个班也得用这本书,所以自己才不得不跑很远来向他借书,绝不是莫名其妙地和他套近乎。
可是时间这样紧迫,根本不容她多说,而且……
她有些自私地想,就算是莫名其妙地想来见见他,难道也不行吗?
陈落白没有听她说那么多,他甚至没有问她理由就直接随手揪过路过的一个男生:“你的《边城》借我用用,快点。”
那男生还在嬉皮笑脸:“哟,陈哥你上课的时候都不带书,下课的时候反而要这本书干嘛?”
陈落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嵇若光一眼,不轻不重给了他一拳:“少废话,快点!”
那男生这才老老实实地说一句:“我也没带。”
嵇若光有些看不下去,低低说一声:“没关系,算了吧。陈落白,谢谢你。”她想要转身离去。
算了吧,没关系的。自己已经努力过了。被语文老太罚站就罚站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等等!”陈落白在她的身后喊道。
他跑到前面几排苏木的座位便对着苏木说了什么,苏木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的微微一笑,掏出了一本《边城》递给了他。
他重新跑到窗边,把《边城》递给她:“给!嘿嘿,真不好意思啊嵇若光,我也借了两个人才借到这本书。”
嵇若光垂眸跟他道谢,他只是灿烂笑着,不在意地对她摆摆手。
上课铃已经响起,她迎着扑面而来的疾风快速地向自己的教室跑去。她的心里酸酸涩涩,也许是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又似乎在在乎着什么。
她迟到了,还好语文老师也晚到了几分钟,这才没有将她抓个正着。没有带书的几个人后来确实被罚站到了门外,但嵇若光劫后余生的喜悦已经被冲淡了不少。
她漫不经心地翻开一页,书页洁白,嵇若光似乎还能闻到和苏木身上类似的栀子花香。她的眼神逐渐定格在章节中央的一行字上:
“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有语言表达。”
她的头脑乱糟糟,只是止不住地在想:
“他们的关系,原来这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