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鸟战战兢兢了好几日,既没等到裴忱之回来,也没等到姜仕攻进来。
姜溪萝偷偷露了个脑袋,瞟了一眼涧外光景。
好家伙。
那群妖怪仍悠闲自得地在门口聚众赌博。
她将身后的朱雀抓过来:“你一定确定以及肯定嗅到臭道士的气息了?”
朱雀摆出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废话。”
“暂且信你一回。”
姜溪萝折返回了溟幽里,躺在先前绑好的吊床上,悠哉地吃了两口酥饼。
她大抵猜到裴忱之干什么去了,为了化掉伏羲碎片,他需要一种或是几种作辅之物。毕竟单凭他一人,断不可能轻易为之。
不必深思也能明了,这个过程万分艰难。能否成功,还需另说。
不过姜溪萝的确没想过,他竟能寻到法子。她以为自己在书中的这一生只能背负着伏羲碎片而活。
条条血路之外,裴忱之为她开辟了另外崭新的一道。
只要功成,便是一身的轻松无虞。
正沉浸在惊喜交加中时,耳畔传来乱糟糟的脚踏声。
三只遁天魔犬体型巨大,绕着吊床来回踱步,散着幽光的绿瞳紧紧盯着她小腹上的酥饼。
姜溪萝偏头,无奈丢了两块,挥手道:“找流萤要吃的去。”
不知它们是饥肠辘辘还是几日不见裴忱之胆量变大了,叼了饼后非但没有离开,还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向吊床上白净的姑娘。
姜溪萝瑟缩了一下,心头一滞,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说自己来此时日短,比不得它们对流萤的百般听从,可好歹路过打招呼时,它们会摇摇尾巴表示亲切,断没有像今日这般怒目相视的情形发生。无端叫人冒起冷汗,仿佛下一秒它们便要冲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好在朱雀在一旁睡觉。
她顺手一拍,低声道:“醒醒。”
谁料这轻轻的动作落在魔犬眼中,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它们龇牙咧嘴,一跃而起,骤然扑向姜溪萝。
骇得姜溪萝翻身而下,抓着朱雀便朝另一边跑。
边跑边大喊流萤与飞泽道长的名字。
朱雀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女人,你、你快放开我。”
姜溪萝立马撒了手。
朱雀一鸣冲天,极快地化出原形,稳稳落在发狂的魔犬身前。还不待它们有所反应,一道绚丽火光喷洒而去,转瞬间焦灼倾覆。
流萤与飞泽赶来,只瞧见三只魔犬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凄凄惨惨地被灼成焦炭,寸寸断裂,化成灰。
而一旁的人面毒花园囿亦遭此劫,损毁了大半。
一时寂静无声,姜溪萝目瞪口呆地吐出一口热气,摸了把被热浪炙痛的脸颊。
她木讷地动了动,结果踢到一颗人面毒花掉落下来的人头,半生半熟。
“你……我……是不是过激了?”
她扫视一圈狼藉,欲哭无泪:“裴忱之回来不会打死我们吧?”
流萤踩着焦土冲过来,“你们!你们是要拆家荡产吗!”
朱雀重新落回她的肩上,难得不叽叽喳喳了,觑着个小脑袋左看右看,最终心虚地埋进胸膛。
姜溪萝:“……完蛋了我们,阿弥陀佛。”
“……”
她赧然一笑,硬着头皮试图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在那里躺着休息,魔犬同我讨吃的,我建议它们寻你,然后不知怎么,它们像发了疯般冲过来追我。再然后便是你们见到的那一幕,额,朱雀也算是英雄救美啦。”
飞泽缓缓走来,兀自蹲下,指腹蘸了一抹魔犬的尸灰。
流萤剜了姜溪萝一眼后转身,询问他是否觉察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姜溪萝眼巴巴地望过去,希望飞泽道长随便说点东西,缓解一下她当前的窘境,顺便减轻她的负罪感。
“是循迹粉。”
二人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飞泽立起来,解释道:“一种控制兽类的术法。洒在魔犬毛发中,神不知鬼不觉操控它们发起攻击。”
姜溪萝顿觉毛骨悚然。
谁啊!
不要太卑鄙。
所以眼下的重点已经不是怕裴忱之会因拆家怪罪自己,而是自己成了暗处之人的活靶子吧?
魔涧也是危机四伏?
她缩了缩脖子,正想问一问余下的魔犬身上会不会也有这个变态循迹粉,只见流萤心照不宣,将它们全赶了过来。
飞泽道长稍一探查,摇了摇头,“无碍。”
几人松了口气。
朱雀忽地醍醐灌顶:“我知道了!一定是臭道士先前偷袭时留下的!”
魔涧结界坚固,怎可能会出纰漏叫人使这种阴恶的手段?除了姜仕来过,没别的可疑人了。
姜溪萝连连点头,赞同道:“心机实在深沉。雀雀,命你从今夜起,与我同吃同睡,做我的大护法。”
流萤“嘁”了一声:“你还是先将这里恢复原样吧,免得裴师兄回来动怒。”
姜溪萝心有余悸,厚着脸皮诚心建议道:“我觉得有必要巡检一下整个魔涧,你们认为呢?”
朱雀扇着翅尖表示同意。
飞泽略一思忖,也道:“言之有理。”
谁也不能保证姜仕那个老油条是否只在魔犬身上动了手脚。万一还有其他的地方呢?这次尚能虎口逃生,难保下回还能安生。
于是三人一鸟分成两组,决计横扫魔涧。
流萤主要是靠飞泽道长,而姜溪萝则是靠朱雀。
还别说,小雀鸟平素里虽贪嘴偷懒,关键时刻却挺身而出,给力得很。
姜溪萝同它转到后山,悠悠叼了根狗尾巴草,躺在石头上看朱雀这边嗅嗅,那边探探,忙的不可开交。
她晃着腿,撑起双臂遥望天际霞辉。
“你知道裴忱之去哪了么?”
朱雀头也不回:“主子去哪又不会告诉我。”
姜溪萝没趣地撇撇嘴,“那万一他出门在外遭遇不测怎么办?魔涧内无人知晓,岂不无人救他。”
朱雀显然嗤之以鼻:“主子若能轻易被缚,那还叫主子么。”
它飞过来,小翅膀朝着姜溪萝一挥,“此地没有,下一个。”
说罢便飞往下一个板块。
姜溪萝跳下来,拍了拍手,绕过嶙峋群石跟着它走。
迈了没几步,脚底一空,似乎触到什么机关,整个身躯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直到摔在坚硬的地上,她方才摸着屁股痛嚎一声。然而再往上看,什么也没有,那块陷阱吞了人后径自合上,仿佛从未打开。
她唤了几声朱雀,周遭传来阵阵自己的回音,最终逸散在一片漆黑中。
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点燃了只火折子,亮着微弱光芒浅浅照着前路。
前方似乎是一条甬道,能通一人,偶有轻风拂来,想必其中有出去的路。
两侧是黑黝黝干燥的岩石,轻轻一碰会簌簌掉落灰尘。
她回首张望,决计等一会儿,万一朱雀觉察到异样,一定会回头寻自己。
幽暗的空间寂然无声,上方的入口迟迟没有动静。良久,她踢了踢发麻的腿,摸索着甬道朝前走。
总不能一直停留原地等人来。
甬道并不蜿蜒,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一头撞到了一层不甚清晰的屏障上。
屏障散开涟漪,在火折子的映衬下渐次亮了起来,宛若一泊清澈湖水洒了夕阳,粼粼暖光,甚是漂亮。
倏地,涟漪平息,屏障内隐隐绰绰显露出一个背对着的身形轮廓。
姜溪萝疑惑地将火光靠过去,只见那个青色背影缓缓一动,忽而回首,笑意盈盈地同她对视。
她登时怔在原地,一双水眸满是错愕。
见鬼。
……那张面容竟同她生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