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秋骂了林玉两句,让林贤揪着他一道退出了后院。
只要高人杀了碍事的三人,那么姜溪萝献祭之事便无人得知。
待彻底炼好了林秀秀的尸身,让她能为林府镇宅后,别说一个区区怨鬼,即便是数百年修为的妖怪而来,也动不了林府分毫。
姜溪萝踹了一会儿棺材盖,消停了下来。她摸黑捏了个诀,潦草止住腰间的伤口。
若是让鲜血继续横流,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摸到阎王的脸了。
林秀秀僵硬的四肢开始动了起来,清香血肉诱惑着她的鼻尖,稍稍抬手便能够到姜溪萝的身躯。
冰冷的手骨尖划过上方人的衣衫,姜溪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她在想如何才能飙出一盆的泪,倾覆在林秀秀的身上,让她消失。
可这个念头太不切实际了。
而且,她在险境中待久了,竟然莫名生出一抹淡定的情绪,也或许是麻木了。
如果没人掀开棺材板救她的话,她一定逃不出去了。
这么一想,倒是愈发的镇静,平素里那股子贪生怕死随之烟消云散。
林秀秀的手骨掐住了她的另一侧腰,她深呼了口气,试图策反。
“唉,你爹不爱你。你爹把你炼成残暴的怪物,让你不再美丽,让你面目可憎,受尽冷眼。你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呢?”
腰间的手竟然顿了顿。
她不可思议地窃喜,按理来说,失去魂魄的躯壳是空心的,并不会留有任何意识。想来林泓秋养尸养出了些门道来。
她继续道:“你年纪轻轻死于非命,定是有怨气在的,可若是依照你爹的路子继续走,那便不是消怨这么简单的事了。你会变成行尸走肉,还会影响你轮回转世的魂魄,阎罗殿下鞭笞之苦,动辄则咎——啊,妈的!”
林秀秀只僵住一瞬,便兴致冲冲地戳进了她的腰肢。
姜溪萝痛嘶一声,觉得自己浪费感情和口舌。这个臭丫头根本没有神智,更听不懂自己讲话。
眼看她要大张旗鼓撕碎自己,姜溪萝猫着身子挤到了棺材另一侧。
生理性泪水一路走一路洒,碰到林秀秀时,对方便会痛吼一声。
姜溪萝哽着嗓子,“你最好是有这么痛,否则太不公平了!”
她抹了一把泪,随手按在了棺材底,谁料压到了林秀秀坚硬的脚骨上。随着对方的一声痛呼,她脑海中闪过林秀秀生前的零碎画面——
胖乎乎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林府的人都宠着她。
然而在几日前的夜里,怨鬼指尖轻划,易如反掌地结束了她的性命。
这还不算完,林泓秋眼见自己的闺女死在眼前,目眦欲裂,欲冲上去复仇。结果看见怨鬼不堪入目的面容后,大惊失色地退缩了。
大概是畏惧怨鬼,他不仅留林秀秀一人躺在院中任怨鬼手刃,还将周遭吓得愣住的丫鬟推了过去,自己跛着腿慌不择路地跑了。
林玉发现此事的时候,怨鬼已经将妹妹雕刻完了。他惊慌失措下,只得找寻周边任何可以丢的东西朝它丢去,然这般举动无疑于以卵击石。
怨鬼魇足欣赏完自己的作品后,理也不理他,潇洒走了。
姜溪萝噌地收回手,方才碰过的脚骨已经碎掉,林秀秀要发狂了。
从她的记忆碎片中不难看出,林玉并非胆小怕事之人,他似乎不认得作恶的怨鬼,莫非他并不是怨鬼记忆中的那个人?
姜溪萝想起林玉不久前径自入院提醒的时候,其实他早便知道林泓秋的阴谋了?所以故意过来搅乱他的局?
林秀秀张牙舞爪扑过来时,棺材盖动了。
姜溪萝呼吸一滞,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紧紧盯着虚无的上空,蓦地,盖檐被撬开,一缕清亮月华射进漆黑棺材中。
直到月光清晖如泠泠珠玉洒满整个棺材,棺材盖骤然被翻了出去。
“砰”
木板落地余音缭绕。
姜溪萝看见裴忱之立在外面,面容冷淡地睨着她。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似乎看见了自己脚踏祥云而来的齐天大圣。
林秀秀十分不应景地继续自己的攻击,姜溪萝下意识用手抵住她的脑袋,兴许是沾了泪水,又将她击退了几寸。
裴忱之抱着臂,眼眸露出一丝“你好狼狈”的神情,而后丝毫没有想要搭把手的意思,甚至有些瞧不起她,淡淡道:“还不出来,坐那等死么。”
……好吧,收回齐天大圣的比喻,是我高看你了。
姜溪萝的腰肢痛得快没了知觉,脚底板蹲的亦有些发麻,她借着棺材沿虚弱地立起来。将将站直腰板,身后骤然袭来一阵冷风,将她的长发吹至身前。
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天旋地转间,适才还在事不关己站在棺材边的裴忱之陡然到了自己面前。
姜溪萝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被裴忱之扣着腰拖出了棺材外,二人面对面拥着,距离可谓是盈尺之间。
一阵劲风划过,夜色苍茫下,她偏头看见后方的金袍男人收回自己的攻击,一双眼眸含着阴鸷,死死盯着自己。
啊,她懂了。
方才是这个男人想打死她,结果大魔王出手,将自己拽出了棺材,躲了一击。
所以说裴忱之不仅救她出了棺材,还救她一命。
姜溪萝生出感动来,正要发表获救感言,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腰间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她睁大眼睛看着裴忱之,通红的眼眶复又滚下泪珠,支支吾吾道:“大哥,你、你抓到我伤口了……”
裴忱之冷着脸松了手:“……”
姜溪萝没人支撑,不受控制地往前趴去。将将落地,又被大魔王不甚怜惜地揪住,随手一颠,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一折腾,姜溪萝痛得老泪纵横,晕过去了。
献祭被打断两次,金袍男人的不悦写满了脸庞。他回首挡住难缠的陆元箫与白棠,朝着转身离去的裴忱之背影攻去。
他废了好些功夫才集齐了炼尸所需的条件,自然不愿轻易放弃,也不允许姜溪萝这到手的鸟飞了。
但是裴忱之懒得参与啊,他一天不怕地不怕、活久了的魔头,不去寻你的衅就不错了,怎容你在面前上蹿下跳,格外嚣张?
所以金袍根本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越是碰不到,他越是想碰。裴忱之在前头慢悠悠地走,他在后头拼命地追。追得十分挫败,恼羞成怒下,丢了好几个攻击。
裴忱之生气了,他替姜溪萝止了血,输了几分灵力,便将她丢到床上,语气冰冷地让黄雀看着她。
而后将袖一挥,走出房门。
金袍立在房外等他,几步远的路程中,裴忱之已经想好把他做成什么样造型的人面毒花。金袍似有所觉,抬眸警惕地看着他。
裴忱之将眸稍眯,一身气场冷冽,面容挂着“你自己死还是我帮你”的神情,旋即不给对方任何出手的机会,眼眸仿若结了冰,指尖捏上了金袍的脖颈。
最后要下手时,倏然念起有旁人在场,到底理智战胜了欲望,他没劲地收回手,与此同时,迅速地给对方贴上了一张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