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的李镛亭,淡笑溢出喉腔,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身体微微前倾到白筵的方向,“为什么,你逃到这边,不就是为了过得安稳?按照单小姐的条件,完全可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眼里都是兴味,显然很感兴趣。
“因为在泥泞里爬行过,所以才想要权和利,那边没出路,所以来这边看看。”白筵淡笑回应,面容平静,李镛亭甚至窥探不到他的渴望和野心,“我觉得你或许更适合闲云野鹤。”
“怎么说?”
“你没有血性。”这个东西很重要,有血有肉有所求有期盼才有奋进。
一个打手出身,不应该是这样的,从穷苦磨难站起来,更应该怨恨不公,更应该为了所求而不择手段。不该是他现在这样平静,好像一块老玉,醇厚温润。
甚至,脸上连个疤都没有。
他更愿意相信,他是以南那边无聊了过来这里玩耍的尊贵小殿下。
白筵轻笑出声,瞥了李镛亭一眼,“你要我血性?”
“不是要你血性,做我的人,总要让我有点拿捏吧?你太没野心,又孑然一身,我怎么放心你给我做事?”言下之意,你来路不明,我不信任你。
“李先生怕我背叛?”白筵眉毛上挑,“我以为李先生商海沉浮,有的是用人手段。”
“最难测人心。”他没有否认,“毕竟谁也不愿意给自己背后留一把刀。”
“李先生谦虚了。我不过一个无名之人,做不了那把背后刺李先生的刀。”白筵语调不急不缓,“李先生应该要对自己有信心。”
李镛亭定定看着他,兀自一笑,“那我也不必给自己留下未知祸患。”
“李先生刚刚又说我没有野心,现在又说怕我背叛,有野心才会有背叛,不是吗?所以无论怎么样,都是让李先生不满意的。”李镛亭在方方面面地怀疑他。
“不不不,你错了。”李镛亭否认他的说法,“有野心不代表就会背叛。”而是,他觉得他没有办法掌控这个人,这是很可怕的。
“李先生可以换个角度,不要把我当成你的一部分,把我剥离出来,可以考虑把我当做你的合作伙伴或者一个工具,打个比方,比如一把工具刀,刀是无意识的,随便你用。怎么用,怎么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就看李先生了。”年轻人刚开始那点正色不知不觉已经松下来,说出来的话明明惊人,神情却闲适,李镛亭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光明正大把自己摆在一个被利用的位置的。
他本来那点可有可无的心态变了变,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不走寻常路的青年。
看到李镛亭的神色,白筵笑笑,“我知道李先生喜欢聪明的人。我也有自知之明,李先生身边多的是人才,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诚意至少是要拿出来的,总不能空手套白狼。我烂命一条,不怕用。”
“是吗?”李镛亭眉头一挑,意有所指,“我看你挺喜欢单小姐的,怎么就烂命一条了?”
“喜欢她,就为她拼命咯。”
“所以,说到底,你其实是为她才来投我的?”
豪门恩怨以及八卦风流,他知之不多,秦苕倒是爱在他耳边叨,所以也算有耳闻。
他和容劲商务合作比较多,并不关注他私人感情,以前商会见过他带单歇暮来过几回,每回都不冷不淡,现在大动干戈,明白也不明白。
明白是因为知道情之一字确实难过,不明白是,早干嘛去了。
不过他更不明白的是白筵,即使投靠了他,他也依旧斗不过容家,容家几十年的积累经营,这个年轻人才刚刚白手起家,拿什么斗?
“有了钱权才能有女人。”白筵不承认也不否认。
“收了你就要得罪容家了。”李镛亭也直白。
“我以为李家相对于容家更有话语权。”白筵轻飘飘地,身子骨彻底懒下来了。
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绕来绕去的,也不能直接点,真累啊……
他直勾勾盯着李镛亭的脸庞,陷入沉思,想着要不长成他的样子算了,坐享其成……
倏然,李镛亭莫名觉得背后一凉,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白筵下一刻又移开视线,李镛亭的样子暮暮肯定不喜欢,那样他站在暮暮身边多不配……而且他还是喜欢自己年轻一点。
装人也太累。
算了。
李镛亭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年轻人,阳光落在他身上,一派轻松。仿佛刚刚那道目光不是他射出来的。
这个人,应该是藏得极深。他好半晌下了定论。
用得好是把好刀,用不好容易伤了自己的手。
“李家确实是比容家强,但是合作共赢。我是商人,到手的利益不能放。”除非他可以给他创造更高的价值。
“所以?”白筵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这里倒是有个棘手的问题一直没解决,你说你很能打,那你就帮我开条航线怎么样?”远洋运输,压短距离带来的时效和收益巨大。
索拉亚海域海盗猖狂,武器尖端,帆船先进,横行霸道已久,有组织有团体,极难对付,他一直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形成更高效完备的供应链运输渠道。
只是那片沿海地区是无人监管的乱区,无组织无纪律,又不占地缘优势,根本无从下手。
每次从那里经过都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手底下也折损了不少人。
“不过,”李镛亭话音一转,“你只是陆上能打,海上也能打吗?”
他眼里带着笑意看向白筵。
“我有什么好处?”白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但这一句话又已经说明了什么。
交易是对等的,既然是合作,总要相互付出。
“事成,我扶持你成为兖宁新贵,你要什么资源我都给你。”他手里不缺资源,李家现在生意越做越大,目标已经从国内转向国际市场。
李镛亭站起来,靠近窗边,手敲了敲透明的玻璃,“就怕你不能胜任,只是逞强。”
白筵听到这,嘴角才算勾起来,他不怕水,甚至亲水,海,对他来说犹鱼得水。
歪打正着,李镛亭这刀子倒是用刀刃上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青年轮椅转动,昂首看向他,眼睛如黑玉琉璃。
“那你的腿什么时候可以好?”他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青年正想作答,按摩完的单歇暮和秦苕就出来了。
对话戛然而止。
青年就是这一刻开始,眉眼间的淡漠瞬间消失,黑玉眼睛变得柔而润,他朝单歇暮走去,“暮暮。”
李镛亭突然明白,这个男人的软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