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一次登景王府,还是她十岁的时候。
那时,父亲携她一同去给老景王贺寿,她一从自家马车下来,远远就瞧见府门前立着,一位清润玉圭的少年,嘴角微微含笑,像极了一株山涧迎风生长的山茶花,是那样沁人心脾,撩人心弦。
自那一眼,终生再难相忘,少女情思缠绵悱恻至今,竟教她此刻生了些怯意。
虽然是借着太后懿旨,前来送礼实则探望。可到底是女儿家脸皮薄,一时踌躇在景王府门前,羞红了脸,止住了脚步。
苑子丹隔着白色斗篷,轻薄面纱,微微发愣。
如今小景王该是什么模样?
他可会记得自己?这个六年未见的未婚妻?
侍女似是感知主子内心犹豫不安,上前安抚提醒道:“小姐不必担忧害羞,太后娘娘说了,这就是给您放个假,也是为了给您和小景王多些相处的时间······”
“您应该大大方方进去···”侍女说及于此,不免调笑几句,“这实在太不像您平日的处事风格······”
苑子丹瞬间被侍女逗笑了,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是啊,宫中多年波谲云诡,做管事宫女的那几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如今却在未来夫君府邸门前,扭捏犹豫,委实太掉底子。
她可是太后眼前红人,堂堂上京太常侍卿的嫡孙女,将来的小景王王妃。
婚前去探望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好意思的呢?
想及于此,微微一笑,眸光瞬间流光溢彩,迈着轻盈步子,大大方方入了景王府。
······
景王府后院,一株玉白梨花树下。
宽阔威严的练武台上,空无一物,唯有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壮少年,正在执剑比试。
一招一式,气势恢弘,剑扫峨眉。
台下的秦白抱着剑,铁青着脸,颇为不满的摇了摇头。
这都是练的些什么玩意?赶明再加练两个时辰扎马步。
如是想着,其中一个少年出剑不稳急急向后退时,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扑在梨花树突出的尖锐树枝上。
秦白暗道,不好。
正想运功起身,只见远处一道利落人影,速度极快飞驰过来。
一个转身就稳稳托住少年腰身,梨花树枝被人应声踢断。
满树玉白梨花花瓣簌簌掉落,落在两位少年青丝,肩膀,腰侧,脚边。
少年惊慌被救过后,看清来人模样,惊喜唤道:“王爷!”
陆行止眉目沉静,一身天青色玉竹锦缎鹤纹袍,衬得整个人温润端方,玉质风流。尤其那一双洞若东珠,清凉似清潭的眸子,微微带些寒意 ,既有天家皇子圭润之风,又有拒人千里的冷漠疏离。
秦白微微抱拳,沉声道:“王爷恕罪!是属下教导不力!”
被救少年登时回了神,生怕教头受罚,急道:“王爷!是月下天资不够,与秦教头无关,今日属下就开始加练,每日两个时辰扎马步!”
陆行止微微转头,眸光微闪,“资质虽不佳,人还算聪颖,两个时辰过长,一个时辰足矣。”
“是!”月下应道。
“那属下呢?”另一名练武台上少年,年岁较小,直直发问。
秦白一头黑线,这个嘴碎的,没问你就不会闭嘴,等下王爷以为,练武没练好,连府中礼仪都没教好。
陆行止若有所思,瞧了眼秦白,沉声道:“你也一样。”
台上少年朗声应道:“月上遵命!”
秦白抱着剑,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这些时日他也是很辛苦的,每日按照王爷吩咐,监视李府大小姐李飒飒的行踪,腿都要跑断了。
这还要每日扎一个时辰马步,人真的会废,他已经五十天没有休沐了。
“秦白,你两个时辰!”
陆行止突然加重语气,吩咐道。
秦白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忍不住内心哀嚎一声。都怪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好好练功,看明日他怎么给他们大力“加餐”!
“王爷!宫中来人了!”管家还未入练武院,远远便唤上一声,提醒众人。
陆行止闻言回头,眉目依旧温润平静,只是金冠玉带,清冷贵气油然而生,教人隐隐生了些想亲近却畏惧之感。
管家身后,跟着一位窈窕少女,身姿甚美,头戴帷帽,白色面纱下,姣好面容隐隐约约,多添了些神秘幽兰之美。
倒是不似那胆大包天的李飒飒,张扬明丽,狡猾得像只狐狸。
细细想来,李飒飒像是坊间随处生长的罂粟花,看似美颜不可方物 ,实则处处带刺。
苑子丹眼见多年未见之人,微微打量注视,一时竟有些羞赧。隔着轻薄面纱,玉白面颊微微发红,柔嫩耳尖粉红欲滴。
待行至小景王身前,盈盈一礼,音色如玉珠落盘:“臣女苑子丹,见过王爷!”
陆行止一时不察,怎的自己突然想起了李飒飒。
面上虽神色未变,心中已掀起微微波澜,他垂下眼眸,掩盖住心中情绪,沉声道:“小姐请起。”
“臣女尊携太后旨意,前来探访慰问景王殿下,那些薄礼是太后特意交代,亲自送到您手上的。”苑子丹起身,俏脸微红,仍旧是拿出管事宫女的严谨态度对待这份差事。
陆行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是太后准备的,其中一把松洲玉琴尤其扎眼。
太后每一年都送玉琴,只因为他的姐姐,喜欢弹琴。这是长辈对晚辈最特殊的关爱。
也是他姐姐天下独一份的宠爱。
陆行止微微发笑,清润眉眼恰如山茶花始盛开那般清透沁人,朱唇上扬弧度好似一片轻盈羽毛扫过眼前少女心上。
“多谢太后厚爱,行止领受了。”
苑子丹心跳如擂鼓,说完这些场面话,她是不是可以说些别的。
“王爷,您还记得我吗?”苑子丹鼓起勇气,眉眼羞涩。
陆行止闻言,微微一惊,抬眸望去,只见眼前少女,摘去帷帽,露出一双含情丹凤眼,莲花眉玉琼鼻,一言一行尽显贵族少女闺仪。
只是他委实没有什么印象。
陆行止半晌未发声,沉静面容上微有歉意,“小姐,我们此前应当从未见过。”
苑子丹流光盈盈的眸子瞬间黯淡,心中隐隐期待化作了酸楚,若是眼前人再多说几句,她恐怕此时立即就能落下泪来······
秦白在听到眼前小姐名讳时,一时觉得有些熟悉,但时日太久,也忘记了那一茬,小景王的联姻对象。
苑子丹颇有些委屈,面上却不显,反而自顾自的解释起来:“王爷,小女家父是太常侍卿,与您父亲是故交···小女是您···是您···”
是您父亲与太后定下的景王妃!
秦白顿时就明白眼前小姐名讳,惊讶到后退半步,因为王爷一直征战沙场,对儿女情思十分淡漠,至今府上还未有任何一个侍妾通房。
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王爷还有一个老王爷亲口定下的王妃。
如今未来王妃亲自登门,借着太后名义看望王爷。
那李府大小姐,李飒飒怎么办?秦白念及于此,想起王爷平日对李飒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好奇与欣赏,心中直呼,是二女争一男,还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