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飒飒随罗氏一同回谢芳院的时候,路上还在想,曼夭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这般毒辣算计,是否还会为她求情?
这世上真的有父母能原谅孩子不惜谋杀自己去搏一个锦绣前程吗?
绿竹看着大小姐面色凝重,以为她是担心二小姐会卷土重来,不由得压低了声,安慰道:“二小姐犯下如此大错,老夫人这次是动了大怒的,况且这次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是将军回来也不会维护曼姨娘母女,大小姐勿要忧心,容易伤了身子…”
李飒飒停住脚步,神色未变,淡淡道:“我不担心她会反扑,倒是怕曼夭在父亲面前求情……”
李媚儿这个人就如同蜈蚣一般毒辣难缠,这次能赶她去佛庵堂,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大血藤就是李飒飒亲自命人调换的。
同时也故意透露安胎药异常一事,就是算准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想要铁证如山,就给个铁证引她入局。
只是她的心太狠了,明知有毒还敢以生母做饵。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母亲和弟弟,结果为了一己私心任意玩弄亲人性命!
她有选择的,偏偏选了一条枉为人子的路。
李飒飒庆幸自己早先做了决定,利落除掉这条毒蛇。
不然,前世种种皆会重演。
罗氏听得飒飒之言,心下已有计较,柔声道:“飒飒莫怕,等你父亲回来,我亲自去见他,说清此事。”
接着又道:“只是有一事不解,飒飒你为何送安胎药给曼夭?”
刚才堂上飒飒对着老夫人的搪塞之词,她是一个字也不信。
罗氏清贵之家,向来最不待见庶子庶女,这是长辈品行有失的污点,外人只会道家主风流不羁,但整个罗氏只会看重嫡出血脉,百年以来皆是如此。
她承受的是嫡系教养,绝不可能认一个庶子为自己的孩子,平白抬了他人身份。
飒飒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尖,“母亲勿怪,飒飒只是觉得母亲为了避嫌特意多拨银钱给曼姨娘,可府上众人都不知道缘由,传言母亲这是不喜善妒,所以只好以母亲的名义送了些安胎药···”
“是这样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罗氏狐疑的看了女儿一眼。
这段日子以来,飒飒乖巧柔顺的像一只小狸猫,以前劝她的话全当耳旁风,如今竟是全听了进去。
不仅拉开与李媚儿那个白莲花的交往距离,甚至主动开始学习府中账务管理,越发让人猜不透心里所想。
“当然是这样,难不成母亲看到我这般,还不高兴吗?”飒飒假装叹气,一边挽着罗氏衣袖,一边眨巴着无辜丹凤眼,低声埋怨。
有些事情,她这个当女儿的,一力承担处理便好,不需要母亲操心。
前世是她不知好歹,害得母亲死于非命。重来一世,她只希望母亲这一世安乐顺遂,那些肮脏阴私的黑暗,由她一人来担足矣。
罗氏忽感心上一阵暖流滑过,一时舍不得再次追问,只好道:“高兴,只要你好好的,母亲做什么都高兴!”
······
曼夭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一个薄雾漫天的下午醒来,
寝屋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孕妇见不得风,尤其是身子还很虚弱的,她睁开眼,视线透过轻薄的窗户纸,只见屋外一片朦胧,还以为是晨曦初开。
嗓子微微有些发干,正欲唤人,声带撕扯得难受,硬是一个字,也没吐出。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熟悉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人的心上,曼夭眼角有些发红。
“老···老爷···”
曼夭挣扎的想起身,踱步过来的中年男子立即加快了行进速度,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人儿。
李从安一袭青色月长袍子,嘴角泛着青色胡茬,沉稳深邃的眸子传递出些许温情,轻声道:“你受苦了···”
似是安慰,又是劝慰。
毕竟这个时候,曼夭还不知道李媚儿被送去了佛堂修心。
曼夭窝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竟是有些贪恋,又有些怨恨,她不禁抓紧了李从安的袍角,眉梢里的温情逐渐褪去,理智回归胸膛。
“老爷,我这是被人下毒了···你 ,你知道吗?”
李从安沉默半晌,理了理曼夭鬓角秀发,喃喃道:“我知道···”
接着又轻声道:“你,你莫怪媚儿···”
什么,媚儿?
曼夭忍不住咳嗽一声,抬头蹙眉望向李从安,似是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李从安叹了口气,盯着曼夭虚弱苍白的脸色,满是心疼。
这个他此生唯一动过情欲之念的女子,是如此的柔弱不堪折,他没有教养好媚儿,让她生出了争权夺利的心思,闹得家宅不宁。
如今对着这样一张无辜柔弱的脸,他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毕竟她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一个新生命,是一个家族的新希望。
曼夭眼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转移话题。
“老爷,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想要害死我们母子吗?”曼夭才保住孩子,一心想找到凶手,第一个怀疑的对象自然是罗氏。
但是她不能明说。
李从安眼皮抖了抖,没想到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别多想了,如今好好休息才是紧要···”
这躲闪的态度让人生疑,难不成他知道凶手是罗氏,为了家宅安宁,故意遮掩。
曼夭心中一阵抽搐,忍不住冷声质问:“老爷···你···是不是知道是罗氏下的毒,这整个府中都知道我这个孩子对她的地位产生了威胁,您...您如今是要息事宁人吗?”
她甩开李从安衣袖,眉目俱是痛心难过,气血翻涌间,忍不住咳嗽几声。
“你···你莫要激动···”李从安本想揭过此事,待她的胎像稳固之后,再说下毒一事,不曾想,竟让她胡思乱想,怀疑上了当家主母。
他又急又气,手心手背都是肉。
默了半晌,轻声道:“不是罗氏,是媚儿下的毒。”
“什么,你胡说!”曼夭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自己的亲生女儿会谋害自己。
“人证物证俱在,王婆子也承认了,曼夭,我说了,不要再闹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好···”李从安替她掖了掖被角,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犹如利剑穿心。
李从安从不说谎,向来有一说一。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是定了媚儿的罪,甚至还提醒了自己,若不是肚子里李家的骨血,再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曼夭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呆呆问道:“媚儿呢?她去了哪里?”
“城郊佛堂。”
曼夭苦笑一声,是谁给她下的毒,在此刻完全不重要了,一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要去那种地方受苦受难,曼夭的心揪疼揪疼,仿佛被人揉扁踩烂。
“老爷,您,您打算何时放她回来?”
李从安愣住了,手掌正欲触碰曼夭的额头。
“你,不怪她?”
曼夭眼中闪着希冀的光,如海上一盏明灯。
“从未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