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再次睁开眼,便是熟悉的闺阁卧房。
李飒飒躺在柔软衾枕上,一滴清泪忍不住滑过脸庞,昨夜实在是太过惊险,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看轻了李媚儿的反扑。
万万想不到,她竟在团扇绣面涂抹了催情散。
原以为经过上林寺一事,她会收敛几分,短期内不敢有大动作。却不知她竟毒辣恨烈至此。
李飒飒微微转头,瞧见罗氏竟是一夜未合眼,守在床边,撑着额头,疲累睡去,
忍不住鼻尖微微泛酸,眼角一红。
女儿不孝,惹得母亲担忧劳累。
李飒飒伸手,想要触摸母亲眉眼,还未触到实处,便生生停在空中,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眼角滚落,落入枕芯。
前世,她为白莲花妹妹,忤逆母亲,闹起脾气生生打翻了母亲熬制的汤药。
还曾恶言相向,指责她自私凉薄,苛严呆板。
这一桩桩件件皆是自己猪油蒙了心,受了他人挑拨,坏了母女情谊。
如今重来一世,再次经历前世种种,每一处都是愧疚遗憾,她曾承诺,不再让母亲担忧。
这才不过半年,便又着了他人毒辣诡计,引得母亲惊慌担忧,实在是枉为人子!
想起昨日席间李媚儿的盈盈笑意,眸中瞬间一冷,到底是自个儿心地良善了,才会任由她随意拿捏自己。
这一次,无论用任何办法,也要将她扼杀在李将军府。
“飒飒,你可醒了,身子是否还有哪里不适?”罗氏倏尔睁眼,似是母女连心,感受到孩子醒来,满脸欣喜。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小米粥?”罗氏瞧着女儿空中悬挂绑着绷带的手腕,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握住它。
飒飒勉力露出一个安心的神情,轻声道:“母亲,我没事。”
罗氏闻言,心头大石头终于落地,看这精气神儿,确实没什么大碍,但昨日那般憔悴昏迷的模样,着实是吓死人了。
“夫人,米粥。”绿竹一直候在桌旁,小炉子里温着养胃的小米粥。
听到母女二人动静,便会意送上吃食,又将自家小姐扶起,朝她的身后垫些厚实褥子,方便小姐坐起身来。
罗氏接过粥碗,舀起一勺小米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飒飒,先垫些肚子,再吃药不伤胃。”
飒飒盯着母亲,唇角微微上扬,顺从张嘴,一股暖意自喉间流向四肢百骸,鼻尖骤然发酸,眼角一红,竟又无故落泪。
罗氏见状一惊,倒是急了,心疼道:“是不是米粥太烫了?还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来人,快去请大夫!”罗氏还是不安,朝外呼道。
飒飒抬手抚泪,连忙阻止道:“母亲,我没事, 是粥太好吃了······”
“真的没事?”罗氏温柔看向自家女儿。
飒飒点了点头,带着点哭腔,颇有些撒娇的意味,“真的···没事···”
“你这孩子,真是吓死为娘了······”
······
李媚儿立在梳妆镜前,一个不虞,挥袖打翻几盒艳丽胭脂。
镜中人怒从心来,面似九天仙女般清冷,却在此刻扭曲了神情,仿佛一个毒蛇信子,想要恶狠狠的咬住猎物。
那江世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这样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下次再想筹谋,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更令人揪心的是,李飒飒这个贱人,竟是被小景王所救,昨日小景王亲自给她系上披风,还意外接住晕倒的她。
这番亲密举动,竟是让她一人全占了。
回想起初次偶遇车夫打扮的小景王,当时没认出,自个儿刚死里逃生便寡言少语,谨慎前行,生怕着了恶人道。
致使自己错过这么一个搭话好机会。
生生没能和小景王有任何因缘纠缠,她李飒飒凭啥运气就这么好,所有一切美好的人和事,毫无理由的向她靠近。
李媚儿闭了闭眼,吐出一口郁闷之气。
她不能坐以待毙,此计不成,便再生一计,自昨日宴席之后,怕是有人会传小景王英雄救美的事迹,那她就要改变风向,变成李飒飒意图勾引小景王,故意跳水。
谣言像刀子,是会杀人的。
李飒飒是高门贵女,自是没有经历过世俗恶意,前面招招算计终是落空,这一次确是避无可避,毕竟宴席之上,所见者众多。
小景王,是她的,也只能是她李媚儿的男人。
任何人不得染指!
李媚儿眼刀一凛,抹起地上散落的鲜红胭脂,在菱花镜上临摹出李飒飒的名字,一笔一画,极其认真。
就好像小时候,父亲握着李飒飒的小手,温柔和蔼的说道:“一横一竖,起势端正,一撇一捺,笔锋有力。”
而自己笨拙的握着毛笔,眸中都是渴望,歪歪曲曲练习,嘴里念叨着:“端···正···”
有些东西自幼抢不过你,成年之后还抢不过你吗?
······
陆从安端坐在书房内,政务民事已是焦头烂额,偏又家宅不宁,嫡女出席个宴会,都能落水。
好不容易传来平安无事的消息,心下正松。
却又收到小景王的邀约,于大邺上京第一名楼有要事相商。
他自是知道,是关于肃州节度使无辜失踪死亡一案,可这案子牵连甚广,他虽知道些内情,却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偏偏自家两个姑娘,皆被他所救,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视这邀约为无物,有些人情可以简单送一送,但根本的东西动不得。
他终究是老了,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却力不从心。
大邺朝堂吏治不清,官员腐败糜乱,毒瘤害虫盘根错节,他无法撼动又无法共沉沦,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小景王虽有力挽狂澜之心,可终究不是上位者,陛下圣心难测,天威难明,曾经的忠心耿耿如今怕是早已成为帝王心中的一根毒刺。
他人已至中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偏偏这意气风发,深受帝王宠爱的小景王,一意孤行行天下大义,甘作天子手中剑 ,铲除奸佞小人。
这本该推崇,但是李从安却是笑不出来。
大邺三百年来,能出几个小景王?又有几个小景王活过了三十岁?
说到底,还是他怕死,怕连累家族亲人,棱角被磨平,志向早已消弭。
李从安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着小厮说道:“告诉小景王,到时,我如约而至。”